杨子絮听见外面的鸡叫,于是再也不能假寐,心下杂乱,思绪万千,连寒衣都未披上身便匆匆掀帘出了营帐,对着远山浓雾昨日沉下去今日又浸上来的红日就这么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怀成正给他的宝贝马梳理鬃毛,兰因不在,他的马无人打理,暴躁得很,只他能驯服一二。他见杨子絮账内的灯点了一夜,想来是一夜未合眼,于是便弃了马走到杨子絮身边道:
“大王怎么不好好睡?好容易从那狗贼手里逃出来,该是万幸。大王思虑什么呢?”
杨子絮问:“探子怎么说?萧兰因如何了?”
周怀成便道:“大王还惦记那小贱人呢?他怕是早被那狗贼玩死了,不过大王这计用得是对的,大王总不愿以Yin险取胜,可恰恰这Yin险之术才是得兵常胜之要领,这回大王以小贱人为饵幸而能脱身出鸿门,虽然战败而归但得以东山再起,也该是尝到兵不厌诈的甜头了,可是妙极。”
杨子絮沉沉地道:“若本王说,不是本王要他作饵,而是他自己蓄意为之呢?”
周怀成一惊,忙道:“这是为何?岂会如此?他宁愿牺牲自己成全大王?是一心赴死?还是另有所图?”
杨子絮长吁一声道:“萧兰因这个人,不简单。”
两人正说着,那边探子策马飞奔回来,气喘吁吁地:
“大王,他、他回来了!”
杨子絮见一匹瘦马驮着纸一样薄而病弱的兰因踯躅而来,便急忙推开周怀成上前细看兰因伤势,见他呼吸微弱,虽不似那日雪中一舞冻伤严重但也情势恶劣。周怀成也跟过去,见人已经没了个人形,在旁边嘟囔道:“什么东西,玩成这样还送回来?他怎不自己处理掉?”杨子絮牵住马,将兰因小心地从马背上抱下,叫周怀成把外衣脱了给兰因裹上,遂抱人回了营帐。
周怀成不解其意,在那儿怔怔看了半天,直到发觉自己没了外衣冻得发抖这才急急地要回去,迟燕飞从后坡上撒完尿过来,看见周怀成揉着膀子冻得跟个孙子似的,老远便笑道: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不穿寒衣就敢跑出来啊?笑死个人了。”
周怀成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跑了。
兰因并未昏迷,外面的天冰冻三尺,他给冻得神智清明,只是昨夜哭喊了一晚上哑着嗓子,根本发不出声。杨子絮特意掩上帐帘不叫外人进入,兰因见帐中光线瞬间暗了一道,于是本能地以为杨子絮也要上身来做他,接着阿布妥的未尽之事继续叫他不得安宁。杨子絮走到床边,一把扯下兰因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看到上面全是阿部征留下的紫红的痕迹,忽而一阵怒火迎头,皱眉嘲讽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男ji了?我倒也没有沦落到要一个男ji来救我地步。”
兰因嗯嗯啊啊地想要说什么,杨子絮便起身去药箱给他找了一粒润金丸,塞进他口中,兰因咽下,嗓中晕开一片清凉之意,虽是嘴角还留着淤伤却能开口说笑,道:
“大王可还嘴硬些什么呢?大王若真要求死,大可以在列支那里等阿部征醒来就杀你,大王自己贪生怕死,反倒怪小人,岂不好笑么。”
杨子絮冷笑道:“你说我贪生怕死,你倒是想一心求死了?堂堂前朝郡主,竟然会懦弱至此,哪怕出卖rou身也不堪其辱,要以这种方式寻死么?”
萧兰因道:“小人若真想死,有一百种死法,可如今小人活着回来,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即便死。大王别不信,小人可比人尸上的蛆虫更顽强,就是食腐,叫肚子里的肠子都烂掉,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是叫大王失望了。”
杨子絮看着萧兰因的眼睛,不知怎的有些恍然,那眼里藏着一层冷的冰,一笑却又是春水微澜,隐隐地刺着人的心,叫人捉摸不清,便定定神道:
“本王没有失望,相反,本王倒对你刮目相看了几分,先前你告诉我此战必败,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我算不过你,我现在是攒了一肚子疑惑要问你,只是你伤得不轻,我先叫人来给你医,晚间我再来看你。”杨子絮起身欲离,兰因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抓杨子絮的手臂,却只是触到他衣角的一片云纹就连滚带摔地从床上掉到地上,“砰”地一声。
杨子絮见状立刻回身将他从地上扶起抱到床上,呵斥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萧兰因!”
萧兰因跪身而起,死死抓着杨子絮的手臂,眼底浮上恨意的水雾:
“小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助大王杀狗贼萧坤,还人间太平与盛世清明,大王不信,可以把小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真假。就算大王恨小人入骨,小人也无可辩驳,但如今你我共同的敌人是萧坤而非彼此,就理应联手除jian铲佞,只要你如今提了那萧坤的狗头来,你就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天子,到时候我的命也是你的,你若担心我反攻倒算谋划你的江山社稷,就杀了我,或凌迟处死,或五马分尸,或煮或烹,我都甘之如饴,不会怨恨你分毫。”
杨子絮见萧兰因与萧坤之间多有内情,竟与他之前所算相去甚远,便蹙眉道:“你这话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