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十一点,东京银座,全球只有三家的W酒店今天开业,顶楼不对外开放,包给了一家香港财团。
为庆祝董事正式卸任,正式交权给小儿子,裴氏今天遍请名流,警卫封锁了整条街,街面上显眼处都站着黑西装的人裴家上几辈旅居日本,与黑道藕断丝连。
裴氏的继承人,年仅二十五岁的裴烁,是今天宴会上万众瞩目的焦点。母亲黄绣裳是沪上名流之后,1920年代从矿业做到银行业,功成名就退隐江湖,嫁了葡中混血的裴尚宜。那位日后的香江巨富彼时还在澳门赌场里里做门童,谁料后来翻云覆雨,一手创建了裴氏。
裴烁出生在香港半山豪宅,十六岁去哈佛,二十岁去华尔街做投行,人又长得风流,婚姻早被预定:是与裴家早年交好的远东航运寡头独生女,陈莲那。
晚宴保密度高,来的都是自家人。独部电梯直通顶层,男男女女交头接耳:听说今日不仅老头子要交权,还要定下裴烁和陈莲那的婚期。
电梯门打开,众人屏气凝神。今日来的不光是豪富,还有不少政界高层,怪不得安保层级赛过外交活动。裴尚宜站在大厅尽头,身边是裴烁。
凯撒老了,屋大维却正年轻。年轻财团继承人不仅俊得堪比当年用脸换得美人心的裴尚宜,且风度气质更具亲和力。一套纯白休闲西装,与宾客谈笑风生,还有心思为老前辈们斟酒,将圈内新闻娓娓道来,英法文与粤语熟练切换,并用日语向服务生道谢。时值盛夏,天台上天气正热,裴烁谈到熟络,索性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手肘上,衬衫袖扣开到腕口,衣领松开,灯光一照,天然的时尚杂志。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他也享受其中。就像上天理所应当地赐予他这丰厚的一切,并允诺在这一日为他加冕。裴尚宜在他身后表情欣慰,毕竟同辈人的儿女们还在拼游艇抽大麻秀超模女友,自家儿子却循规蹈矩又勤勉努力,裴氏前途怎能不一片光明。
宴会将开,大厅深处的小提琴声却戛然而止。裴烁的眼睛往向门口处时突然怔住,人们也顺着他眼光看过去是个年轻女人,一个显而易见的美人,穿着及膝一片式的YSL黑裙,侧边开衩低肩,一双红底Louboutin,头发浓黑,眼睛勃勃有生机,像只豹子一般从门口走来,径直走向裴烁。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女人显然不是陈莲那。船王女儿是马来裔华人,丰唇厚颐,典型的南洋美人。眼前这个身高一米七往上,五官明艳的女人却显然来自北方。
北边来的,前排看八卦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裴烁毕竟年轻,多年零绯闻,连同框出行都没被拍到过,怎么可能。看来裴家和陈家的婚事多半要搁浅。
美人却毫不在意左右的目光,她眼里只有裴烁。而刚刚还游刃有余的贵公子现在却慌张起来,眼神戒备,把手里的香槟杯放在餐盘上。
她站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
然而他没有看她,只是看向宴席角落,冷冷开口,喊了另一个名字:
Joshua。
灯光所照不到的暗处,走出一个男人。人群霎时寂静,一半原因是看见了男人的脸。他长得同裴尚宜有七分相似,五官却比裴烁混血感更重,且有双女人般秀丽的东方眼睛。
据说有人从脸上能读出一个人的身世,而这种阅读大多是由偏见构成。围观者们也从那个被叫做约书亚的男人身上看出来一部裴家的隐秘史:不承认他身份的生父,美丽却见不得光的生母,唾手可得却远在天边的权力。假如他不幸还有野心,必会终生痛苦。
这个人,裴烁侧过脸,故意不与女人目光交汇: 是你放进来的吗?
被问话的男人微鞠一躬,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又似有内疚:抱歉,是我的疏忽。
他一身挺括黑西装,比裴烁要高,从Yin影中走出时,像是把黑暗一起带了出来。浑身上下唯一反射光亮的是后腰上别着的对讲机,原来是个保镖。众人神色从好奇转为冷漠。
裴烁笑了笑,低头从餐盘里再次拿起香槟,招呼男人凑近,他对他耳语了一句话,对方的眉皱得更深。裴烁脸上那一抹笑却更加明显,朝他做了个手势,简单吩咐:去吧。
男人出现后,她就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倔强地盯着裴烁。围观者中有人甚至偷偷拿出了手机,想拍下这难得一幕,出门转手给八卦小报,不知能掀起多大风浪。
黑衣男人转身走向她,没有等谁驱赶,她就回转身走了出去,步伐和来时一样干脆。男人跟在她身后,关上了沉重的楠木大门。
她走后,裴烁盯着那扇门许久,才转身继续与宾客们谈笑风生。宴会厅重新喧闹起来,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就在二人离开后,电梯开启,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裙的年轻女子笑着出现,裴烁大步上前,挽起她的手:陈莲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