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是杨鸣的妻子,第三医院的医生。她似乎总是很繁忙,没有多追问梅自寒什么,干脆利落地给他推荐了一个相熟的产科医生。梅自寒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血ye和超声检查。超声下可见生殖腔内孕囊,已经能看到胎芽和胎心。医生拿着他的报告给他估算孕周。
“伴侣有一起来吗?”医生问,“上一次易感期有没有同房,是在什么时候?”
他不是我的伴侣,梅自寒在心里回答。不过他没有多说,没有必要向所有人解释他们的关系。他其实最想不通的是自己为什么能怀孕。
“我看你前几年体检做过腹腔彩超,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殖腔附件都是发育完全的吧?”医生调出梅自寒入职中央大学时的体检记录,“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男性beta的促生育激素分泌水平低,三分之二人的生殖腔都有缺失。而你不一样,你体内的促生育激素水平最高能达到同年龄段alpha和omega的一半,这是由脑垂体相关点位的突变所致。这点你应该很早就知道了,马尔斯的儿童发育筛查里有这个项目。比方说你对信息素敏感,就是突变的一种表现。再比方说如果你的伴侣是中分化等级以上的alpha,受到他足够强度的易感期信息素刺激,你就有可能进入假性发情。当然,这和omega的发情期烈度是不能相比的,但也能很大程度上提高受孕几率。”
原来这就是曾令他自命不凡的小天赋背后标注的价格,梅自寒心中五味杂陈。他不记得小时候在病历上见过假性发情或是受孕几率之类的字眼。当时没有人料到他会在成年后遇到一个高分化等级alpha,还和这个alpha在易感期多次发生无安全措施性行为。这可能是他的命吧。
医生看完他的报告,胎儿目前一切正常。给他开了两瓶叶酸,又和他说到12周来做NT检查,如果可以伴侣尽量陪同,医生需要了解对方及其直系亲属的健康状况来确定之后的产检项目。男性beta受孕不易,这样一个健康长到7周,已经有了心跳的孩子不太可能是某一次意外的产物。医生的心里已经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甚至没有询问梅自寒是否打算留下孩子。从年龄和职业上看,他猜想梅自寒应该是萨图尔努斯使馆官员或是驻军军官的伴侣。见过了太多耗时数年却只能一次次面对试管婴儿失败结果的夫妇,他觉得这一对不太常见的alpha与beta伴侣能够自然受孕,可以称得上非常幸运了。
医生的揣测并不全错。梅自寒确实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是他的三十岁时的梦想。不能是领养的孩子,一定要是拥有他的基因,跟随他一起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越来越相似的孩子。不过他鲜少对人吐露过这个想法。在以异性恋为主流的beta群体中,身为男性说出这样的话会被视为繁殖癌。虽然有一点和他曾经的设想不一样,他没有想过是自己怀,但是过程的曲折不影响结果的正确。褚屿马上就要结婚了,以后会有和他妻子的孩子,他很快就会忘了在马尔斯星上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梅自寒想。他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他们也永远不要再见。这是他的孩子,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梅自寒离开医院,上了自己的车。他把手里的一摞单据丢在副驾驶座,最上面是超声检查单。昨天还是一团模糊的认知,今天就有了具体的形象,他忍不住拿过检查单把上面的黑底小白囊看了又看。他第一次真实地意识到即便孤身一人坐在封闭的车厢,这个空间中也无时不刻地存在着另一个跟随着他的小生命。“是哪个小天使在天上选中了我,让我当你的爸爸呀?”梅自寒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眼睛不自觉笑成两弯月牙。他知道这样很傻,7周大的胎儿还没有听力。“这位很有眼光的小朋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的腹部依然平坦,但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他最重要的人。
既然决定生下孩子,梅自寒一回去就联系了朱庇特星的冰湖城研究所。朱庇特星最北端有一个全星系最大的永冻湖,虽然被称为湖,但根据面积和深度而言已经是一个可以界定为海洋的开放性水域。冰湖城研究所做水下矿产勘探的人不多,做模拟仿真的更少,因此之前就曾向梅自寒发出邀请,不过当时因为马尔斯军工的项目耽搁了下来。访学的项目和需要办理的手续之前都已经谈好,虽然已经时隔一年,梅自寒一和他们重新联络上,这件事就很快敲定下来。在以beta为主的马尔斯星,男性beta怀孕十分少见。梅自寒过去有听闻过,但从没亲眼见过。他的所有人际关系都在马尔斯,虽然生了一个孩子不算什么太见不得人的事,但他也不愿意在怀孕期间平白受旁人闲话消遣。等到访问结束后,他带着已经一岁多的孩子回来,无论是谁再想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确定出发日期前,梅自寒专门去见了一次王述。王述刚升副院长,这段时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听完梅自寒说要去朱庇特星待两年,她很是高兴。梅自寒不是她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但是她感情最深,最看好的一个。杨鸣都已经准备评副教授了,梅自寒还不疾不徐,一点没有为自己着急的样子。等两年后从朱庇特星回来,补齐了这段跨行星学术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