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太后因着姜将军不日便要离京之事而忧心。
虽说眼睛已经不清了,可她身边的仍有耳聪目明之人替她把控着这个宫里的大小事情。这座巍峨的宫殿吸食着她生命的养分,但有时候亲眼亲耳所见所听不如眼瞎耳聋来得痛快干净,就比如现在,她唯一的儿子倔强地跪在慈宁宫的正殿中一个时辰了,只为求她答应他那荒唐的计划。
连素质看着母子两僵持住了,心中着急却无可奈何。虽说自己是凌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扶助着这母子两一路艰辛走到了这时间最为尊贵的位置上,有些事情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内部才好解决。
于是她躬着身就要退出这充斥着压抑气氛的殿宇,准备借着传膳的为由让二人缓和些许,皇帝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叫住了连素质:连姑姑且慢,朕有话问你。
连素质于是小步上前,由于皇帝还跪着,她不好站在他面前回话,只能在他身侧躬身道:陛下。
皇帝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问她:连姑姑以前见过十公主吗?
连素质心里不是滋味,皇帝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讲话,为了这个恼人的十公主,连从小看护他到大的自己也要往后排稍,于是不免小小地撇了嘴:奴婢何时见过十公主?奴婢躲她还来不及。
凌太后在帘后听着殿外二人的说话声,暗道明明上次御花园见过了一次,怎的连素质却说没见过,又听皇帝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姑姑,这件事你若说一次谎,朕就
你就如何?凌太后掀开帘子,再也坐不住了,今早下了朝你就往这赶,口口声声说了一大匣子荒唐话,并非我不愿答应你,我且问你毓敏那边怎么想?你有真真切切地问过一次她吗?
连素质赶忙上前扶住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凌太后,心疼地唤她:主子
凌太后捏了捏她扶住自己的手臂,又呵斥道:若是毓敏真的应允,今日她就会与你一同前来,你不管不顾地抛出这样的筹划,可有想过世间可有任何一个女子,会甘愿抛却二十年来的姓名、生身母亲与地位,只为了和自己的弟弟乱lun?
我猜你根本不敢问毓敏一句愿不愿,只想着先斩后奏,想着我是你的母亲,比毓敏好拿捏,那你可就错了主意了。
皇帝冷冷一笑:母亲是真的为了朕的事情生气呢,还是为了连姑姑?母亲与姑姑做得一对神仙眷侣了,却不愿帮一帮儿子,真是可笑。
闻言凌太后大怒,摸索到桌上的青玉小盏就朝皇帝的方向砸了过去,皇帝闷哼一声,那茶盏正中自己左胸,那剑伤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见此他却不紧不慢地给凌太后磕了个响头,而后朗声道:母后,现下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件事朕非做不可!说完也不管凌太后作何反应,撩起袍子起身大步离去,徒留慈宁宫里这一对主仆相顾无言地互相支撑着站在殿内。
良久,凌太后才缓缓坐下,语气和缓地问连素质:姜将军五日后就离京,可有说何时来见哀家一面?
连素质默默替她收拾了一桌狼藉,却并不答话。凌太后闭着眼睛一笑:你也和我置起气来了?为了毓敏的事?
连素质转过身来忽地一下抱住了凌太后,将头埋进她的胸前闷声道:主子又编排我。
凌太后让她与自己一同坐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皇帝不懂事,好歹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起来他是不是应该叫你嗯小妈?
连素质被凌太后这一句话臊得不行,抬头向凌太后讨了香吻,心情好了不少:你们母子俩为了这么一介外人掏心掏肺的,人家未必领情呢,反倒叫我着急上火的。
凌太后却将搂着她的腰的手撤开了:素质,刚刚为什么撒谎?
什么呀!连素质睁大了双眼,一双柔荑就要去搂凌太后的脖子,却被凌太后躲开了,还想撒娇蒙混过关,不想凌太后却十分当真:皇帝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不会毫无缘由的,上次御花园的见面你没有理由撒谎。
连素质这才不满道:好了嘛,知道这个十公主是你们母子两的心头宝,对你们这么坏你们还这么护着她!上次见面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皇帝这么一问我又不能立时记起来!这你也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说着扭身就要从她身边跑走,凌太后感觉到了她的不满,赶紧伸手把人拉了回来,叹气道:说了你两句就这样,越来越娇气了,你还没答我姜将军何时进宫呢。
哼,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太后等着吧。连素质象征性地挣了挣,见凌太后真的松手了又忙不迭地贴上去,姜将军说明日下午来,四皇子早就念叨了半天了,可惜只能让他见一面就走。
他小小年纪的,懂得太多不好凌太后蹙眉沉yin了一会,十指扣紧了连素质的柔软白皙的手:事关凌氏一族复兴,还是郑重些为好。
连素质认真地点点头,心里有些难受:可惜了,族里尚存的四散飘零,所谓的故土我却一次也未得见,从出生就被关在了这高高的朱墙内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