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画虎类犬,你也配效仿容君?”冷峻男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内,伏地的白衣青年暗自捏紧了拳头,“妄测君心,拖去杖毙。”
帝王一声令下,那青年也好似解脱,任由宫人将自己拖拽离去,临刑前,他深深望向在场另一位气质清冷的白衣君子,随后闭上了眼。沉闷的笞打下,青年的魂灵逐渐脱离残破的躯壳。记忆如chao水般闪回:年少成名,被迫入宫,深陷泥潭,最终是毫无理由的杖杀,潦草一生就此落幕......
清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带着吴音的歌谣渐渐化为一句叹息,将冼和玉领入一片沉寂的黑暗里。
“呃!”
顿感颠簸,冼和玉骤然睁眼,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垂首端坐在内饰华美的步辇内。
轻轻撩开帘子,眼前是熟悉的紫禁龙楼,九陌华轩。和风拂过冼郎发梢,日色渐长春色淡远。与记忆里寒冷肃杀的中庭大为不同,这华丽宫闱内不知亡魂几许。
身后并无杖责伤痕,但五脏六腑依旧隐隐胀痛,脑中更是一团乱麻。
天下人都知齐煜恋慕容氏嫡孙容修,昔日知己成了貌合神离的一对夫妻;却不知他冼和玉是当今陛下找来的替身。
和玉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但眼前与记忆完全重合,由不得他怀疑,这是他第二次入宫时的场景。自此以后他再也没能踏出一步,最终魂断杖下。
又忆起过往,他不禁冷颤。
自己年少便在平江一带声名鹊起,颇有才气,家中祖父位及中郡长史,将全幅心力寄托于嫡孙之上。自己也不负众望,年逾二十便通过州学考试,于次年进京赶考。
京城四馆内群英荟萃。自己仍记得通事舍人的通告:“卿等学富雄词,远随乡荐,跋涉山川,当甚劳止。有司至公,必无遗逸,仰各取有司处分。”
后梁民风开放,争相效仿帝君追捧男风,胡粉饰貌,搔头弄姿。冼郎鲜妍貌美,又年轻气盛广结青年才俊,本是前途无量。
中殿上,冼和玉身着端庄素服,荼白锦衣上饰桃形莲瓣团花,衬得少年面冠如玉。即使面对苛问,他也强作镇定,淡定对答。
不想当今圣上多看了他几眼,却惹来祸患。
齐煜为政暴戾独断,在位十年皇位稳固,只是无子,最受人苛责的便是强行纳容氏嫡孙入宫,一代才子前程尽断,不少人扼腕叹息。
初见时,冼和玉根本不敢直视圣上。齐煜命他抬起头来,冷寂的大殿上鸦雀无声。片刻,他与身后随侍大太监耳语几句,便道:
“可,暂退下吧。”
“喏。”
冼和玉行礼暂退一旁,内心惴惴不安。
可惜当时和玉并不知道皇帝与随侍的耳语内容:“替我查查这个冼郎的出生,如若无碍,替我将他召入宫中。”
于是自己再不可能及第了。
回想起初入宫时的传言,冼和玉知道当今宫中容君位高权重,独得圣宠。后来,皇帝齐煜只在不顺意时来过几回,并未留宿,倒也顺了和玉不愿以色侍人的意。他只是与自己谈论诗赋,偶尔也会盯着自己的面孔出神。再后来,和玉知道了原因:自己不过是容君的影子。
殿前相遇,容修一袭白衣玉冠,令和玉自惭形秽,对方只扫了眼,便移开了视线。“文弱委靡,以色侍人,岂配着白衣?”
最终是皇帝为封口毫不留情的杖杀。
想自己身份低微,空有一腹经纶却沦落到这般地步,和玉顿觉前途黑暗。本就是靠着容君三分相似才得以在宫内存活,可过于相仿便会惹来杀生之祸,二者难以权衡。金玉养成的人儿,文人风骨更是被残酷深宫尽数折断,和玉的自尊早就在入宫后毁得粉碎。
他只想活下去。
哪怕扮作个丑角,被皇帝厌弃,也比惹怒皇帝心中白月光的下场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