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之中,转眼在空气中穿梭飞溅出夹杂碎肉的密集血网。我凭零星认知分辨出这属于大量齐射的冲锋枪,降下一场急雨,将有幸沐浴其中的人体钻成模糊血肉,飞舞流弹正是雨滴坠满水泊激起的四溅水花,大理石地面布满弹头吻痕。教堂门口很快堆起尸山血海,红颜料在整个门厅拍了一巴掌,正对大厅里圣母悲悯圣洁的脸。有几个人走过来在门口尸兑中清理出一条路,血迹也擦拭干净,一个男人的身影才出现,披了西装长衣,风度体面,鞋底也不曾沾染鲜血,来到我面前弯身从我的衣袖中剥出手掌,礼貌握了握,食指指根的银戒蹭得那凉意直坠心口。我看到他,腹中胃液苦涩地翻滚。我认得这张脸,当然——眉弓平柔,狭长眼梢形似狐尾,眼珠与发丝黑得似能指染一切,与我在夜里窥见过无数次的轮廓清晰契合。
他说:“叫我塔尔缇斯就好,舒伦?埃塞克尼亚的丈夫,这段时间他承蒙你们照看。”
事实上,自那孩子对我倾诉之后我便隐有猜测,身份特征与遇袭时间方式交叉限定,同时指向灰叶的地下国王,一年前塔尔缇斯遭遇刺杀报纸刊登新闻称他胸口中枪身受多处锐器穿透伤,边陲小港信息流通实在滞缓闭塞,我也不太关心这些,便不晓得他具体死活,不过既然这个人已经站在我面前,那么一切发展不言而喻——他倒真如复活节由来的那个传说,“主从人世将他召回,他既因圣洗和圣子一样地死亡,也和圣子一样地复活”。我听说过首领遇袭只是一个开幕,引出接下来长达一年、区块之间的后续摩擦争斗征伐肃清,灰叶辖区的漩涡中心长久处在腥风血雨之中。他伤好后早早就找到了他的omega,却不带走那小家伙,而只确保他处于自己的隐形保护中,是避免他卷入战争还是何种原因,我已不得而知,只知道国王已经抚平疆域内的波折澜动,权杖划定以内由太阳神车巡视照耀再无阴影,现在要来取走戒指上滑落遗失的宝钻。
他松开我,对恐惧迷茫的修女与孩子们和善点了点头,走过时食指虚点,目光划过我的面庞,“带上他。”我听到他吐出字眼。有人过来搀扶起我,随alpha来到那个少年所在的房间前,他身后随行的人来来往往,将隔壁一间空房清理出来利落地消毒准备,安放设施,转眼变成一间完备的产房,医疗人员换上护服用移动病床将那少年从房中推出送入产房,他在剧烈阵痛中神智不清几近昏厥,竟没注意他的丈夫正活生生站在一旁。房门关上一切声响消弭在门内,黑发alpha在门边的长椅上坐下,捧着一本书房里借来的圣经旧约翻看,微眯双眼低垂目光,划过翻页的手指在泛黄纸面打落斜长阴影。我僵立着,在日轮滞缓的推移中度过了人生最长的几个小时,门内任一一点响动都让我像听见闸刀硌磨的死囚那样心惊胆战,alpha偶尔挑出几句经文要我详细讲开,我诚惶而焦虑,平时再熟悉不过的经文被我解说得颠倒混淆没有伦次,对方不怎么在意,点点头继续翻看。日头缓慢挪到西边天际线像个垂死的心脏蜷缩挂着,四下满是半涸血泊,在这圣子受难又复活的神迹之日里,新生儿清晰入耳的啼哭也如神降结束所有人漫长的折磨。我已分不清钝痛的心脏里究竟充斥庆幸还是悲哀,木然看着医护来往给新生儿清洗喂食又将已经昏迷的金发omega送进准备好的病房。惊鸿一瞥中我只看见那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婴,睁开的双眼正如孕育她的omega一样澄蓝剔透,纯洁无瑕倒映着漫天血阳。
寄宿已久的肉瘤伴着鲜血与粘膜滑出产道,呱呱坠地成又一个复活神迹,金发少年的腹部平坦下去,苍白失血地躺在病床上,像一片附着霜冻的单薄枯叶,他的丈夫在床边等他醒来。我僵立原地,像逃离冥界中因回头不幸变成盐柱的俄耳甫斯,长时间站立的麻木与精神高度紧张之后反噬的困倦混杂一起,让大脑胀疼而混沌,时睡时醒的,梦见颠倒神像与横行鬼祟,最后一次睁眼时天边隐约翻出蒙蒙鱼白——竟已过去一整夜。病床上的少年仍未苏醒,黑发alpha坐在床边托着襁褓包裹的婴儿逗弄,那小姑娘挥着细小圆嫩的双手抓住父亲的指尖,咯咯地快活笑着吐出泡泡,alpha兴致不错地陪她玩了一会儿,才分出一点目光给我。
“醒了?”他说,“那来谈谈你的问题,牧师先生。”
“是……是。”我听到自己因干渴而轻嘶的声音,嘴唇干燥裂开,我想我的面容一定憔悴又惶恐,像背叛出卖之事被指出的门徒犹大。我太清楚我的问题是什么,我隐藏的罪恶与流淌的肮脏,我一直收留着舒伦那孩子的目的并不单纯——或许一开始是出于善意,自从募捐会那日他暴露在安德鲁先生目光中后一切就慢慢变质,安德鲁先生看中了他,找我开出一个价码,而我犹豫挣扎后最终同意,将他当成商品卖了出去,我给他安神药让他每晚处于深度睡眠,我与安德鲁先生借合作频频交谈并接受资助,我窥伺他寻找他入眠的时机,一切都是我企图将这沉睡的纯洁羔羊打包送入虎口的计划步骤,只是额外出现一个每晚徘徊占有他的alpha让我的计谋夭折,也让付了钱却迟迟拿不到货物的安德鲁先生因不满与我翻脸。撒旦幻化膏腴财宝引诱我犯下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