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这张床上第一次躺着除齐郁以外活生生的人。他放低身子,就像小时候观察出生不久卧在干草里休憩的小羊。那时齐跃民还年轻,后院里还养着些鸡羊,种了地,年纪大后干不动活才慢慢转手卖掉。
分辨出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彭柯显然对嘴里的东西失去兴趣,吐出齐郁shi了前端的手指,咂咂嘴就要继续睡觉,齐郁却不舍得放过他。
带着几分新奇,他用那根手指继续触碰手下柔软的脸蛋,彭柯像是剥了皮的鸡蛋,除了颜色深一点,好像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不像他的手指,关节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齐郁僵硬地伸长脖子,再三确认对方不可能突然醒来,这才凑近他颈边,怀着不可名状的探究Jing神嗅了嗅。
不是饼干,就是蛋糕味。或者是刚蒸出锅的米饭。
齐郁开始觉得这只是他的臆想,他闻到了他想象中彭柯该有的味道。罪恶感随着齐郁认识到对方的熟睡程度而一再减少,可齐郁知道这样不好,他的心跳快得吓人。他用拇指重新抚上彭柯的下巴,嘴唇,突然很想再次把手指伸进去,再次触碰那处柔软的事物。
“嗯...”
揉弄唇瓣的动作粗鲁了些,齐郁倏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彭柯揉揉眼睛,看到齐郁突兀站在床边也不觉得怪异,更注意不到齐郁红了耳朵,还有些发懵,“我怎么睡着了...昨天不该熬夜看小说的。你什么时候写完的?”
“刚才。”
齐郁平静地回答,侧过目光看向窗外,“要是困了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啊...”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彭柯有点失落,从床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撑坐起来,“哥,我能不能睡在这儿,明天再回去啊...我睡相很好,也睡得沉,不怎么乱动的!”
说的倒是实话。
“床太小,你回去睡吧。”
齐郁扫视那张小床,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明天再来。”
彭柯本来就是随口问问,被拒绝也没怨尤,打着哈欠回家了,齐郁答应他才觉得稀奇呢。反正晚上睡一觉起来,走几条街就又能过来,没有非要赖在人家家的道理。
彭柯没想到,他睡了个自然醒出来喝粥,填饱了肚子,却在离店门口不远遇见了邹志和二壮。
“你们怎么来了。”
虽说彭柯起得晚,可十点也不是吃午饭的时间,不像是要过来蹭饭。
“来找你玩啊,好些日子没跟你打球了,你一放学就不见人影啊。”邹志这么说着,手上却根本没拿篮球,也没穿运动装。腿上的牛仔裤紧绷,还别着扎眼的宽腰带,右手学港片里的混混搭在上面。要不是来彭柯家面馆怕遇见大人,嘴里总还要叼一根烟。
“哦,最近不想打,腕子疼。不是快期中考试了,我刚转来,总得表现表现吧。”
彭柯双手插兜笑了笑。要和这帮男生相处好,就得学他们的样子,也这么流里流气地讲话,最好不时挑挑眉毛。
“表现表现,所以你勾搭上齐郁了?他给你教书呢?”
邹志明显不买彭柯的帐,皮笑rou不笑地走过去,揽住彭柯的脖子,“我怎么听说你们俩关系现在特别好,你没事儿就往那个晦气地方跑?这么好玩,带我们也过去坐坐?”
彭柯勉强维持着笑容,接下二壮一个个若有所指的玩笑,眼看着齐郁家就在眼前。被两人知道他和齐郁亲近的事就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现在还要跟他去找人当面对质,彭柯彻底放弃了挣扎。
说不定,事情没有他想象的严重?他在新朋友齐郁和几个仗义兄弟之间权衡,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周末里齐郁忙完了学校里的事,就一心帮齐跃民看店。做纸扎,花圈,进货,理账。彭柯从没仔细瞧过店里那些摆放整齐的盒子什物,总是跟着齐郁直接上楼。
但今天,他彻底看见了。
“呦,齐郁,忙什么呢?数钱吗?”
二壮一手撑在柜台上,低头对坐在往常齐跃民位子上的齐郁说道。齐郁把手边的抽屉关上,听声音就知道来找茬的人是怎样嘴脸,却看到几步外彭柯站在邹志旁边,脸上又红又白欲言又止。齐郁本以为对方是被欺负了,转念一想,两人好像素来就是亲近亲密亲朋友,在一起也并不奇怪。
“怎么不说话啊,来客人了,你都不招呼吗?”
邹志皱了皱眉,显然对齐郁熟视无睹的模样感到不满,也凑近在桌柜面上用力敲了敲。
“你需要什么?”
齐郁站起身来,冷眼扫过眼前歪着脑袋衣衫不整的男生,侧身露出陈列在身后的骨灰盒。
“倒不是要什么,就是来看看老同学。听说你最近跟新朋友玩得很好啊。哎,你爷爷呢?”
二壮嗓门大,拉住窜上火气却无言以对的邹志,嬉皮笑脸地向里瞧,却没想到身后传来应答,“我在呢!”
彭柯转过头,齐跃民裹得严严实实从街上走来,手上提着几个塑料袋,笑眯眯问道,“是齐郁的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