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落雪不停,今日斜风细雨作春寒,一入朝辞宫,就见着落叶西风吹满地,忆起去岁春来,母兄尚在,故人未去,围坐小院赏花开,如今一地萧瑟,难免伤怀。
再往内走,就见着正厅里头淡月急得团团转。
淡月是你贴身丫鬟,你出宫由她假扮你,给你放哨。见你回来,她忙迎上前,行了礼嘴里直喊:完了,完了
你也算见过不少风浪,不着急问,先坐下喝上一口茶,一入口才觉涩嘴,哪里还有半分茶叶清香,拂盏一瞧,果不其然,翠生生的叶片儿竟是一个寻不着,尽是些枯黄破烂样,顿时失了再品的兴致,也亏得零落至今,才晓得内务府还藏着这么些见不得天光的陈年旧茶,倒是令你怀念起昨夜在容府饮得那杯碧螺春,澄清苍翠,芽叶朵朵,回味甘甜。
你叹口气,搁下兰花青瓷盏,才抬眉问她发生何事。
方才嘉柔公主来了,一个劲叫嚷着要见公主您,要奴婢说,不愧是下九流的种,冷宫烂泥地里头长起来的破落户,没人教没人养,一朝得势便一幅骄横跋扈的嘴脸,也不想从前为了一匹苏锦与丽嫔吵得那没脸没皮的还有几分公主样子?这下头那些个没用的贱蹄子那哪拦得住她,冲进来就瞧见奴婢了
相比她一幅天塌了的模样,你淡然许多,点点头:我在外头撞见嘉柔了,她过惯苦日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公主在掖庭里头长大,总得会些自保本事,也不过色厉内荏罢了,未必有什么坏心眼,现下好不容易熬出头,苦尽甘来,也实在难得,就让她威风几日。
你睇着淡月,话里话外都在敲打:那些话日后还是少说罢,若传出去了,不好过的是咱们。
这世道,世人总是喜欢锦上添花,也爱落井下石,却偏偏不会雪中送炭。
淡月磨牙愤愤,好一会才垂眼应了声是,垂头丧气:若是三皇子还在,公主必不用受此等委屈,新帝即位,说什么国库紧缺,要缩减后宫开支,微云她们全都打发去伺候新入宫的娘娘们,朝辞宫就剩几个能用的人了。我看就是变着法子欺负公主无依无靠!
行了这打发了也好,总归少几张嘴吃饭,她们去了那些得宠娘娘宫里,不也能过得自在些?旁的不说,这几月也不是熬过来了,倒是得委屈你,留在朝辞宫陪我受苦。
淡月一脸惶恐不安,跪拜道:公主您这话怎使得,奴婢贱命一条,若不是公主垂青,早早便作了一抔黄土,便是让奴婢下刀山,上火海都是使得。
你扑哧一笑,将她扶起,一点她鼻尖:你呀管住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比什么都好!
淡月嘟囔着:这些分寸奴婢还是懂的,也只是在公主您面前说说罢了。
你又倚回榻上,懒懒散散:先往后计较计较,那些个兄妹,个个瞧我不顺眼,这病气一散,想来朝辞宫添堵的少不了,打起Jing神应付罢。
淡月这才小心翼翼问起:那公主您去寻容首辅可有结果了?
你摆手,悠悠一叹:结果?哪能呢。那个硬骨头,实在难啃呐,昨儿个
昨夜。
风雪依旧,你伫立着,朝他走近了一步,才瞧见他肩上零落不少细雪,月牙白的袍子沾上雪水,浸得暗色东一块西一块,好不归整。
你心底思忖,这窗牖阖得紧紧的,又从哪惹得一身霜雪。
他不言你不语,屋中昏暗,沉沉闷闷,只余一盏孤灯,如萤辉映雪,照他一身白衣澹然清明,再不容你多想,仰脸望他:宣承二十三年春,容首辅于国子监行拜师礼,您可记得?
容彧立在Yin影处,点头。
那年元旦佳节,我与您相识于临安王府,同月,我见礼部所承国子监监生名单并无您,当年我便知晓容首辅作文卓逸不群,为人志洁行芳,不忍您璧玉蒙尘,我去了承乾殿,求见父皇,提了您的名字。
话已至此,你抬眼他,烛光摇曳,暮色昏昏,你眼底一片澄亮。
我本想将此事深埋于心,不说与旁人,包括您,更不愿以此相胁,平白失了风骨。可
言尽此处,你咬紧唇瓣,深深凝睇他,话里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可惜身陷淖泥中,自身难保,只得出此下策,我知晓您高风亮节、知恩必报,便厚颜无耻求您这一回,念在往日情分,提携之言
怀璧。你轻轻唤他的字,声音颤颤,打着抖儿,好似要被这夜里呼呼风声吹散:可好?
烛火明明灭灭,落在容彧眉眼之上,他看你的目光很淡,淡得毫无波澜。
虽说不愿胁恩相迫,可你正是知晓他芒寒色正,才作此开口,你吃准他是这样的人。
心跳如兔,你一眨不眨看着他,你在赌,赌他会应你。
但到底心里没底气,他一直不吭声,你十指紧握,少不得一番紧张忐忑。
等了良久,他沉声开口:除却联络临安王,臣会保公主无虞。
一锤定音,你攥紧的手骤然松开,缓了口气,有他这话,日后便好办。
又听他道:天色已晚,道路shi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