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夜色深如浓墨,长安城中十二大街百千门户皆寂静。城东宣阳坊容府之中,却是派秉烛夜谈景象。
你今日遇见容霄了?容锐一身寝衣坐于正位椅上。案前灯烛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线,将整个正屋都笼在一片昏黄光晕中,他阖着眼,面色平淡得仿佛入定的僧人。
是,晌午的时候在平康坊集悦园。容霆望着上位的父亲恭敬回道。
你大半夜的就是想告诉我这事儿?早半个月前我已知晓他成日都窝在那秦楼楚馆里了,这是新鲜事儿?容锐睁开双目睨了他一眼,神色Yin鸷,我是你父亲,在我面前不必做这些欲擒故纵的伎俩。
儿子不敢,容霆垂头道,晌午时儿子与蒋贤在集悦园话事,阿霄在那里打了蒋贤一顿,蒋贤现下口中生血、鼻青脸肿。
打了蒋贤?容锐闻言面色微动,看向容霆,为何?
是为了一ji子,若阿霄单是为美色争风吃醋,儿子也不敢深夜前来打扰父亲休息。只是,这ji子身份不寻常。即便方才容锐言语责怪,容霆却依旧是一派改不了的埋砖铺路引人进的语气。
容锐知他这儿子的性子一向爱拐弯抹角,即便是在他面前也总藏着心思、迂回曲折,父子一脉,这般性格与他自己也是相像。
容锐看着下首满面恭谨谦顺的儿子,顺着他的话问道,如何不寻常?
那ji子是林勉之的女儿,林时清。
话音一落,屋内静了一瞬,容锐冷凝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灯烛上,这一豆火苗儿并不充盈,晃晃悠悠、摇摇曳曳,却也能将黑夜撕开个口子。
此事你怎么想?容锐移开目光问道,从语气中难以闻听出明显情绪。
儿子觉得此事需予几分重视。容霆答道,顿了顿,又继续娓娓道来,先前未能以粮草之事除掉林勉之已是留下后患,如今又不知为何阿霄竟与林勉之的女儿走得颇近,以阿霄的性子,若他只是流连美色也罢了,可若他怀着别的念头,只怕会有麻烦事。
容锐点了点头,继续说。
阿霄性子一向跳脱不稳,虽说此般难成大气候,却也让人难以把握。好比当日告知他粮草之事原是为了借力扫除后患,他竟未有什么大反应,如今这般更是在意料之外。因而儿子觉得不可再放任无睹,需得有些作为,若能断了阿霄与林时清的往来是最好,也能避免节外生枝。
既如此,便照你说的做,只是先去探听清楚,莫打草惊蛇。容锐阖上双目,淡淡道,你回去歇息吧。
是,儿子不打扰父亲安歇了。容霆起身拱手谨拜,刚退到房门口,容锐却出声叫住了他。
你既是今日晌午遇到此事,为何这么晚才来回我?
容霆脚下一顿,恭顺答道,儿子晌午后特去寻人探查了阿霄近来的事,因而费了些时间。
知子莫若父,容锐仍阖着眼,幽幽说道,似是意味深长,你一向稳重,别做出些让你后悔的事。
儿子明白。容霆又向容锐做了个揖,退出了屋门,外头正是月色横空,悄悄冥冥,容霆在廊下驻足,脑海中出现了今日那个容颜皎如月色的女子。
他今日之所以耽误那么久才来回告容锐,是因为晌午后他便去探听了林时清此人。
美人绝色,如何不惊艳,遭人为难时美目含泪的模样,更是让人生出占有欲望,也难怪容霄为她迷了心窍,义救风尘、独护娇花,想来世间男人都一样,只可惜让容霄先下了手。
夜穹之下,人各有梦。却说集悦园这边,已是夜深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整个园子里都寂寂无声,容霄与林时清也已在她住处歇下。
与第一次被迫同席不同,容霄因今日之事生怕自己一不在林时清就会受这园中人为难,便一心只想时时陪在她身边;林时清知他记挂,且自己心下也莫名的不愿容霄离开,是而两人倒少了些前次的局促不安。虽还有些羞涩,但两人毕竟已有了亲密之举,倒也是安然而眠。
林时清今日经了这些事,已是身心疲累,因此换了寝衣上了榻便很快睡着了。容霄却睁着眼睛到了子时还未有睡意,只满心雀跃的回想着今日林时清所表露的亲近与情意,他看着身旁林时清安静柔和的睡颜,忍不住伸手将她鬓边垂下的发丝拢了拢,又轻手轻脚凑近她脸颊亲了亲,心下想着明日便与她说赎身之事。
主意拿定,容霄也敛了敛心里的欢欣激动打算安寝,他正要合眼等待睡意时,却借着月光看见林时清在睡梦中深深蹙起了眉,原本平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清娘,容霄见状,忙轻轻摇晃她的肩头唤她,清娘,怎么了?
深陷梦魇的人并无回应,只见林时清眉头紧锁,急促呼吸中带上了抽泣声,连鼻头都发红,挣扎着似在躲避什么。
容霄伸手环住她的肩,在她背后轻抚着想要让她平复下来,一边轻声叫她,清娘,醒醒,醒醒。
林时清却好似魇住了,泪水从脸颊潸潸淌下,又像是感受到了容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