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在ji院后巷的垃圾堆捡到他。
那时候他身上还连着脐带,只用一张桃粉色的薄被裹住,皱巴巴的身体上一块红一块白。
一出生就被遗弃。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义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然以这跛脚大汉的自私暴躁性子,怎么可能慈悲到收养一个弃婴。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这个老不死把他拉扯到可以走路之后,就把他扔到外面乞食。
哪管外头狂风暴雨,流金铄石,都要找到足够的钱财食物才能回来,否则等待他的就是一顿毒打。
一整天就乞了个馒头?滚到门外去,老子看到你就烦。
破屋外风雨凄凄,他蜷缩着瘦弱的身躯,依旧被雨淋得浑身shi透,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头痛,喉也痛,他听着屋里比雷声还响的鼻鼾,头一次觉得万物无情,而他所处的泥潭更是残酷且暗无天日。
高烧他扛过来了,第二天义父看着他死气沉沉的模样,难得生出点善意,背着他到外面求吃求药。
大夫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瘦到能看到骨头的四肢,立马给他们父子俩送了饭菜还开了药。
义父是不可能给他煮药的。
他蹲在一角,看着义父把rou吃完后将碗一摔,立刻爬过去把剩下的米饭抓进吃完。
等到晚上义父睡着后,他摸黑从外面的垃圾堆里翻出个没破底的陶罐,将药材都倒进去,加水煮沸,等到黝黑的药汁渐渐收干后将火堆踢开,静静等药汤放凉。
他太饿了,不仅把苦涩的药喝完,甚至把药渣也一起吃下去,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吃饱。
寒冷的夜突然灼热起来,沈照渡回头看,他家的茅草屋已经被烧掉东北角他刚刚踢开的火堆点燃了那些干燥的茅草。
义父
他踢开门,摇醒呼呼大睡的义父:快起来,起火了!
义父被吓了一跳,拉着他赶紧跑出门。
房子不是他们的,烧了就再找一个破庙就是。
但义父想不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问他,他只面无表情地撒谎:那个没了根手指的三癞子前几天跟你吵过架。
义父咒骂了一句,杵着拐杖快步向三癞子家走去。
上阵父子兵,他们将无辜的三癞子狠狠打了一顿,还搜刮走他刚乞来的大rou包。
义父把包子五五分开,递了一块给他:你小子还不错,还知道救我护我,以后老子就不打你了。
后来他渐渐长大,贪官污吏也越来越猖獗,富贵人家不再对他们慷慨,他们的坊里越来越多人饿死。
不知道是哪一日,坊里的一角飘出阵阵烤rou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尸首越来越少,但坊里的乞丐却一日日减少。
他知道原因,义父还曾把那些rou带回来与他分享,而他都拒绝了。
就算饿死,他也不能沦落堕落到这种地步。
义父骂他脑子有毛病,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他的做法是对的。
义父被砍死后,他听说天子脚下的乞丐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过得滋润,便一路北上,结果在赵州时因为饿得四肢发软,一脚踩空摔下山崖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看不到东西,只感觉到底下柔软的被褥,身上暖和的被子,还有口中淡甜的米香。
他蹑手蹑脚坐起来,自以为悄无声息,其实一直被深深注视着。
肚子还饿吗?桌上还有米粥热着,你自己去吃。
孤灯下,少女侧身而坐,红色织金的裙摆逶迤曳地,温声细语似涓涓细流,杏眼倒映着摇摆的烛光,像月光倒影的湖面,碧波荡漾,含情脉脉。
他一时看愣,少女让他去喝粥就喝,也没想过里面有没有投毒。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少女笑他粗鲁,让侍卫抓他,还把他头剃了,但他还是不计前嫌,给她抓死兔子。
真可惜,没吓到她。
但偷偷做好事还能被知道的感觉还不错。
他没有名字,义父叫他讨债的,坊里乞丐叫他死瘦狗,外面的人叫他臭要饭的,唯独她温柔地叫他无名。
那就给她送一只狐狸狐狸比兔子难抓多了。
果然,他踩到了捕兽夹,要不是收脚的速度够快,只夹到小腿肚上的rou,他肯定和义父一样被人叫二瘸子。
沈霓的名字这么好听,他的也不能差。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满身是血的狼狈相,偷偷放下歪脖子狐狸后立刻想跑,结果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他慌乱要跑,直直摔倒下台阶。
终于,他把沈霓吓哭了。
她哭起来好吵,还说自己疼。
是心疼。
他被她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很软,像饱满的蜜桃,轻轻一戳就会烂。
他敛起身上的刺不能把她戳烂了。
她说:无名,留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