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正襟危坐在沈府正堂的左侧椅子上,比他宽了两个身形不止的直缀,难受得似乎被千万条虫子啃咬。
屋外,沈霓与父亲据理力争高高低低传响起。
慧觉大师也说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栋梁被虫蛀烂吗!
阿爹,他真的很厉害的,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能爬上归元寺的房顶吗?
沈正荣一顿,拔高声音大喊:我没事爬上房顶做什么!
这证明他身手不凡,值得您沈指挥使栽培啊。沈霓挽起父亲的手臂,而且他从小
声音听不见了,不知是远了还是低了。
不过就算听不到,他也知道沈霓说什么,无非就是说他可怜罢了。
他跳下椅子,径直走向大门。
他不需要同情,尤其是沈霓的。
走出正堂,烈日下树影婆娑,他走得很急,可刚要跨上游廊的石阶时,一把低沉浑厚叫停他焦急逃离的脚步:我女儿费尽口舌求我留下你,你就用一走了之背刺她吗?
无名脚步一顿,破烂的草鞋悬在第一级石阶上。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留下,是她在自作主张。
沈正荣轻嗤:敏敏,你听清楚了?不是爹爹不许,而是他压根不想留在这儿。
无名讶然回首,沈霓站在屋檐下,看他的眼神饱含怨恨,见他望过来,重重哼了一声,甩了甩披帛扭头就走。
沈霓走得极快,他刚想张嘴,那一角飘逸的裙摆袅娜擦过墙角,消失不见。
沈正荣看着沈霓离去的背影,幸灾乐祸笑道:我这女儿出了名的任性,肯定是记恨上你咯。
*
沈霓气鼓鼓地躺在马车里,刚翻了个身,车身就被人从外头被敲了敲。
骑着马的沈正荣掀开窗帘:敏敏,那小子还远远跟在我们队伍后面呢,要走慢点吗?
沈霓一动不动:我才不管他,越快越好,把他甩开更好!
马鞭重重落下,车身明显更颠簸了,沈霓看着小几上的摇摇晃晃的食盒,伸手将它推到中间,顺势从软垫上坐了起来。
掀开帘子往后看,无名身上的直缀又长又大,走起路来绊手绊脚的,也不知道要捋一捋,只知道闷头快步跟着。
也不知道该说他直,还是说他笨。
烈日午后,暑气还未消散,慧觉领着一众子弟在百步梯前练拳,看见他们父女到来,起身请他们到客堂歇脚。
去京城前走得太急,沈霓还有不少行李落在寮房。
她坐在飞檐下的高台上,脚尖碰不到地面,一晃一晃地前后摇着,余光看到荷花缸里的叶片无风而动,差点笑出声音。
收拾好了吗?她朝寮房喊了一声,收拾好我们就走吧,再也不来了!
说完,沈霓跳下高台,大步走向客堂,经过荷花缸时,鞋面又被轻轻砸了一下。
她不加理会,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继续往前。
喂。
沈霓脚步不停:我有名字。
后方陡然静默,紧接脚步声急促靠近,眨眼就绕过她走到面前。
拦着他的无名如临大敌,微微弓着背,一如准备捕猎扑食的年轻雄狮,紧紧盯着她这个猎物。
他目光锐利,看得沈霓心里一慌,磕绊道:你、你拦着我也没用,现在就算你求我让你留下,我也
我没有求你!无名脸上挂着不知是晒出来的还是憋出来的红,高声打断她,你把我的鸡关在哪儿了,快还我!
沈霓一怔,气急败坏地扯下腰间的玉牌扔给他:这里够你买下鸡的祖宗十八代了,拿着给我滚!
说完,她蹲下抱住膝盖,委屈得大哭起来。
要是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就留在宫里,给皇帝当个小妾,也不要回来找你!
四下清净,沈霓矫揉造作的假哭声还带着回音混响,听得无名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无措地攥着那块剔透的竹报平安玉牌,想上前又不敢,响亮的哭声很快就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你别哭了,他也蹲下歪着脑袋毫无技巧地哄她,鸡我送给你,玉也还你,你别哭了
沈霓转了个方向避开他:我不稀罕!
说完,她哭得更大声,吓得无名又哒哒地跑到她跟前蹲下:那你稀罕什么?
我什么都不稀罕!她再次转身,你不是想走吗!你现在就走!
他用玉牌轻轻戳了戳她绕在双膝上的手臂:我走了,你就不哭吗?
沈霓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澄澈潋滟的眼睛,刚对上无名茫然无策的双眼,立马又埋回臂中:我哭不哭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我的谁!
她放弃夸张的大哭,细细啜泣着,肩膀一动一动的,好不可怜。
听着她柔弱的低泣,无名更急了,拉拉她的衣袖,那腻滑的绸缎立马被沈霓一把拉走:别碰我,不要你来哄!
无名也和她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