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远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坐在一条船上,独身一人在海上飘荡,四周灰茫,海浪一阵阵地推动船身,没有方向地飘动着,他试着用手去推波海水带动船身,手伸进海水时海水却像藤蔓缠住他手臂,似要把他拖入幽暗的海里,他本想挣扎但低头从海水倒映中看见站在身后的楚宏辉,楚宏辉一脚把他踹进海里。海水不断涌入鼻腔,呛得楚远又深吸了几口海水,他向上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深海坠入,窒息感愈来愈强烈,他身体犹如一片轻薄的羽毛,无力抵抗海水的拥抱。昏迷之际他看到微弱的光,出现在灰暗的天空上,透过海水,他伸出手去触碰那虚无的光亮,他摸到的不是虚无,是一个温暖的有心跳的胸膛。
下课铃声吵醒了楚远,他昏昏沉沉地抬起脑袋,有些愣神地盯着黑板上的公式。
上一节是数学课。
楚远朝门口看去,班主任白华夏正好朝他招了招手喊他出去。
“这段时间你表现都挺好的,按时来班上没有迟到过,也没有旷课早退。”
早已是深秋,教学楼楼下的三棵榕树还是一副茂密崭新的绿,旁边干瘪泛黄的桑树成了最不起眼的衬托。
“现在你们都是高三了,你应该也成年了吧,该懂得都懂了,不是把考勤做好了就能考上大学。天天上课睡觉,考神都上不了大学。你也该为自己未来着想...”
楚远看着从桑树飘落下的残叶,围着桑树成了个圈儿,保洁阿姨扫了小小的一摞堆在一旁,刮起一阵秋风,那些落叶被吹得原地起舞,楚远的思绪也被吹远去了。
“楚远。”白华夏看到楚远心不在焉的样子,皱着眉着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楚远思绪被拉回来,看着白华夏快速且口齿清晰道:“是,我知道了,我不会了,对不起我一定改,我会认真读完最后一年,不会再犯任何错。”
他说完,白华夏的脸色更难看,最后叹了口气:“你上课别再睡觉了,你从回学校到现在没有一节课是认真听过的。读不读决定权在你,我想劝你,劝不动。进去吧。”
白华夏走后,楚远嗤笑一声,默默走回了班上。
他有认真学习过的日子,甚至考过年级前十。本以为这些东西能换来一句鼓励或者认可,但奖状和优秀的成绩在大人之间的谩骂中连个屁都不是。
“年级第五,能有钱么?嗯?没钱你拿出来给老子看什么?”
那是楚远初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成绩拿给父母看。
钱很重要吗?
很重要,和命一样重要。
楚远凭自己努力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高中以后才知道他妈打牌欠下了十几万的欠款,也是他考上高中以后一个星期就只见到他妈一两次。
是楚宏辉供他读的高中,楚宏辉做什么他都不能吭声。
是他母亲欠的债,现在要靠他来还。他的那点钱,如同杯水车薪。
楚远额头抵在桌子上,从抽屉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没有备注的聊天框,指尖在键盘上游走。
“繁哥,上午好。今天有点冷,多穿点。”
楚远退出聊天框,大拇指轻轻划过对方的头像,想起和周规繁共度的夜晚,楚远忍俊不禁。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楚远做完兼职骑着小黄回家,小区成年老旧灯忽闪忽闪的,借着微弱的灯光,楚远看见他家楼下好像站着一个人。
只凭借一个身影,楚远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他停下单车,朝四楼的窗户看去,没有亮灯,楚宏辉不在。
那人也看见了他,小步走向楚远,小声的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远…?”
楚远站在原地,看着他母亲。接近一个月没有见过的人了,说实在的楚远并不想见到她。
楚母有些激动的走过去抱住楚远,楚远不想接受这个拥抱,他向后退一步,楚母也因为这一步愣在原地。
楚母抓着楚远的手臂,眼眶有些发红:“小远,你讨厌妈妈了?”
楚远低着头慢慢扒开楚母的手,冷漠道:“你这次过来要多少钱。”
人是很贪婪的,就像他母亲这样的,一旦尝到了甜头,就难以收手了,到最后把自己赔进去。
他恨他母亲吗?知道他母亲赌博的事,楚远曾经这么问过自己一次。
他是恨的,他恨他母亲为什么要嫁给楚宏辉,为什么要生下他。
只想做自己做的事,不在乎对与错。
这样的人多么自私啊。
楚母声音有些发颤:“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就是…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我打你电话,你肯定不会接。你是我儿子,我想回家看看儿子都不行吗?”
楚远喉咙有些发涩,最后还是开口道:“你别来了。要钱也别来找我了,我会直接把钱打到你账户上。我不想见到你。”他说完直接绕过楚母走向楼道。
“小远!妈妈知道你是怕追债人找到我,妈妈今天就是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