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呆了一个月不到就离开了天津。
朝廷接到了意大利公使开战的最后通牒,东海战云密布,寰泰舰得令立刻启航南返。
没过两天,我所在的北洋海吞等数舰也接到直隶总督命令起锚出海武装巡行于山东江浙一带外海,以威慑在吴淞口洋面虎视眈眈的意大利舰队,声援南洋海军。
在此期间意军铁甲巡洋舰马可波罗号也北上山东半岛,逼近渤海,监视我舰队动向。
这场对峙一直持续到光绪二十五年年底,以意大利军舰驶离东海为结局落下帷幕。
在外海继续武装巡逻了又一个月后,北洋海吞号等数舰在来年初调转船头返航驶向天津母港。
船行两日,舰队驻泊山东芝罘补充燃煤。
此时的芝罘港已经发展成为远东的一个重要商埠,海内外商船云集。
这日漫天飘雪,码头和芝罘城内外一片白雪皑皑的北国风光,端的是银装素裹、壮丽非常。
虽然天降大雪,今日码头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闲着无事,穿了一身海军军官制服
,在外面搭上一件毛呢面料的披风大氅到芝罘城里的电报局给婉如发了封电报报了平安,顺便告知她我预计到达天津的日期。
在芝罘城里吃了午饭,我直到下午才回到码头。
提熘着几包采购的日用品,我沿着码头慢慢散着步,一边观察着岸边驻泊的各艘商船一边向海吞号的泊位上走去。
走到离海吞号还有大几百米远的码头岸边时,透过散乱飘零的雪花,我忽然看见前面不远有个中年男人正使劲冲我挥手,嘴里还打着招呼:「堂姑爷!太巧了!在这儿遇上了!」
那中年人五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棉马褂,头顶一个瓜皮圆帽,一副掌柜打扮。
我走近一看,来人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就在我心中还在暗自思忖时,他已经热情地迎上来在我眼前作了个揖:「堂姑爷,你这一身军装可真是太精神了!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端详了半天才确信是你。」
他停了停,看我依然一脸茫然,乐了:「怎么!你还没认出我来啊?我是燕儿的堂叔韩仁丰啊!前几年天津利顺德晚宴上我就和你还有燕儿坐一桌的你忘了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这人是燕儿父亲的一个堂弟,论辈分燕儿应该叫他堂叔。
过去燕儿父亲在世时,他一直协助燕儿父亲打理韩府从华北到朝鲜日本航线上的航运生意,算是韩府一个非常精干踏实的亲戚了。
在燕儿父亲生日晚宴上,他就坐我和燕儿边上,燕儿和她父亲还给我特意介绍他认识过。
这韩仁丰对北洋水师内外情况很熟悉,当年晚宴上他见我还在水师学堂就读,还主动和我聊了不少水师中的秘闻轶事。
确定了来人是燕儿家亲戚,我不禁有他乡遇故知之感,连忙拱手回礼道:「原来是韩叔叔,几年前见面还是夏天,今天您这换了身冬装我愣是没认出来,失敬失敬。话说您怎么不在天津却在这芝罘啊。」
他听了宽厚地摆了摆手,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笑吞:「呵呵,你介孩子还是这么客气。我已经离开韩家从天津举家搬迁到这芝罘城里单干了。这不今天码头我的船上有点事儿,我过来刚刚处理完,结果一下船就在这儿看见你了。你一身水师军官制服怪显眼的,我还特意多看了几眼才确定真的是你。」
「韩叔您怎么想着离开天津了?之前不是干得挺不错的嘛?」
我笑着问道。
「不错?哪里不错了?」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地说道。
「你是不知道,自从甲午年韩家被抄以后,这韩府的航运生意就大不如前了。后来来了那个什么刘树奋,他虽然用关系把韩家大部分家产要了回来,可毕竟已经一把岁数了,心思精力压根就不在做生意上。在天津韩府改姓刘之后,他就开始不时挪用柜上的银子。原本韩家轮船的航运生意做得好好的,他接手以后今天卖两艘明天卖三艘,到了去年已经几乎把韩府多年积累下来的几十条轮船卖了个精光。也不知道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估计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上朝里打点关系为升迁铺路了。我和几个韩家远房叔伯不忍心看韩府的生意毁于一旦,所以就筹钱把仅剩下的几条船从他手里盘了下来,自立门户到这山东芝罘单干了。你看边上这几条船,都是我们去年从他手里盘下来的。」
我听了韩仁丰的话,不禁感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我也有两年多没见燕儿了,上次偶遇她倒是没有和我说过这些生意上的事情。」
韩仁丰也叹气道:「燕儿也是个可怜孩子,当年她要是嫁了你,这韩家的生意即便被抄,后来肯定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败落。那个刘树奋又老又丑,岁数都够做她父亲了,而且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我也弄不明白燕儿当年怎么就忽然那么轴,都和你定亲了,结果忽然像着了魔一般非要嫁给那个刘树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