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着河的房子,黄沙堆成的山脊间流过生命力超群的河水,昨晚一场罕见的大雨让水有些浑浊,这对程焕来说,是唯一美中不足的。
他没有家人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路开过来只要路过民宅便将车速放得很慢,观察自己从前未留意过的人间百态。
晾晒衣服的妇女,手中五颜六色的布料团成不规则的形状,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在家门口搔着卷发的男人,衬衣的花纹被汗水腐蚀多年,已经看不清原本走向;被阳光晒出一身油光的孩子,满不在乎地将他年轻的躯体当作自豪的本钱。
程焕。
叶微漾轻声唤他,妩媚的眉目间带着担忧的神色。
昨晚那场谈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即便是有,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漾漾,我去买点药。
算了,我去。
男人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叶微漾走进药店,一层薄薄的玻璃也足够让他不安,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女人半分。
叶微漾站在柜台前,盯住一个小盒子,她微微侧过身,不想让男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声叮嘱售货员将它分开装。
她刚刚迈出门,程焕立刻到她面前,将她拉得很紧。
我们进去,老板已经把东西买好了。
女人不解,她扭头看着他,程焕似乎是有些急,直接把她抱起来跑过马路,随着一声吱呀又穿过明暗不定的走廊,最后到了一个有食物香味的房间。
是餐厅。
程焕包下了整间旅馆,也包括餐厅和厨房。老板喜欢这种大方又事少的客人,能服务一个人就能赚到客满的钱,他的脸上堆着好几条褶子。
你可以走了。
程焕下了逐客令,冷冷的,老板带着笑容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得很紧。
调料的味道让叶微漾想起家里的晚餐,不知道她离开拉斯维加斯这么久,妈妈怎么样了,那个被父亲疼爱了半生的人早就禁不起一点折腾。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目光里骤起一条光影撕裂的疤痕。
她低着头的时候,程焕已经去洗菜了,他动作生疏却不笨拙,黑色T恤因为包着强壮到魁梧的身材显得有些紧绷,双臂用力的时候堆起的肌rou像山峰一样坚硬可靠。
与他相识至今,除了厮杀便是逃亡,他用一双用惯了刀枪的手拿着蔬菜认真清洗的画面很违和,叶微漾几次闭上眼睛,不想承认看到的是真的。
我妈做饭很好吃,所以小时候我从来不挑食。
程焕贪恋美色,放蔬菜进锅的时候被烫了一下。
嘶......
叶微漾始终不回答他,他却不恼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叫她帮自己。
你可以帮我炒菜吗?我要给鱼去鳞。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勺子。在身体交错的瞬间,男人平静的目光波动了几下,如释重负般,喉结滚动着吞下酸楚。
如果叶微漾拒绝了他,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两人背对背站着,一会儿女人的身后就飘出鱼的香味。
她锅里的青菜早就装盘,素净的小餐桌被擦得很干净,上面有时光赋予的瘢痕。尽管极力阻止,还是让她想起了家。
我是私生子。
叶微漾吃着米饭,听他这么说抿住唇不再动。
我妈是陪酒的,她被我爸包养了,因为他想要个孩子。我妈不想再被人揩油,就把自己的下半生搭给了他,后来生了我。
程焕垂着眼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我爸不喜欢她,只喜欢我,他希望我能继承常家,把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赶下去。
来路不明的人即是指她的父亲,叶微漾知道,所以放下了筷子。
时至今日,她都同情程焕和他的母亲,可是黑道上的事又有谁能分清黑白,谁不无辜,又有谁不可恶。
他们死后我被送到了墨西哥,第一任养父母还算不错,但是他们死在了毒枭的枪口下。我装死,在一群尸体里藏了两天,不敢睡觉,因为蛆虫会爬进耳朵里。
尸体要扔进一个大坑统一焚烧,我踩着死人爬了出来,偷东西的时候被地下狩猎场的人抓住,我杀了猎人跑出来,进了组织。
每一件都骇人听闻,他却轻描淡写,将那些地狱般的生活一笔带过,说得事不关己,清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似乎想让她了解自己,又不想让她了解的那么多。
叶微漾凝望着他的眼睛,那些压抑着,装作漫不经心的声音透着沙哑,全都化作眼底和暴雨相拥的Yin云,和对幼时浓郁的眷恋。
你想要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以前想。程焕很轻很慢地摇头,但现在我想要你,你会跟我走吗?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蛛网一般的血丝越来越强烈,而她不回答。
又问,声音已经有哭腔,你说过你的生活,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