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偏僻的小木屋第一次迎来不速之客。
晚上十点多,天黑透了,有个长得像圣诞老人的老头子敲门,说住他民宿的客人退房了,他来打理屋子,要走的时候经过这里,结果汽油不够了,问他们能不能分他一点汽油。
屋里灯亮着,门也开着,所以他是直接直接站在门口敲门的,里面叁个毛子,两个中国人,都回头看着他,各有各的紧张。然后老头子看见放在床上的手枪。
俄罗斯新闻里常有金毛大爷扛猎枪跟黑熊干仗的离谱事件,让人对这个国家有一些误解,以为满大街都是带枪的毛子,但其实当局对手枪的管制相当严厉。屋子里的五个人看起来像拼团旅游的年轻人,但有了这把手枪,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老头子脑子很活泛,不想惹事,听安德烈说没有汽油,立刻走了。
安德烈抽着烟,等人走了几十米,慢吞吞站起来,拿起手枪往口袋里一揣,就要开门出去,往常懒惰的谢尔盖今天却不甘示弱,说了声“我去”,把安德烈拉回来,自己出了门。
谢尔盖打定决心要压着他。安德烈站在门里,脸色狞厉。
过了好久,外面传来一声枪响。
舒澄澄差点就忘了这些人手上全是人命。这时想起谢尔盖说“弄了几个韩国女人”时轻松的语气,当下意识到谢尔盖是去灭口了,就因为老头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把命丢了。
她整个头皮都是炸的,冲上去用力拉门,没等其他人动她,霍止快步走来,把她拖回去,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在这闹。她定定神,接着吃饭,霍止给她倒了小半杯伏特加,她端起来喝光,没等谢尔盖回来,她就趴在床上睡过去了。
这晚午夜,她脖子里吹进一股风,凉凉的,是开门时刮进脖子里的。过了几分钟,她翻过身喝了口水,暗暗的灯光正洒在小屋里。
外面寒风撕扯,门已经被关上了,另外两张床和地上谢尔盖的床铺都空着,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霍止,还有阿列克谢的监控。
她把头藏在被子下面,小声叫:“霍止。他们出去了。”
霍止也还没有睡,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她再小声一点,轻声说:“今晚会有人出局。”
叁角其实是最稳固的结构,不论少了哪个,都会变成两点一线,线条的两个端点中必然会有一方主导,牵引另一方随自己的方向移动。如果两方都有自己的主意,那这条线随时都会崩断。
舒澄澄隔着半个屋子跟霍止说悄悄话,“赌不赌?”
霍止翻个身面对她,目光灼灼,“赌。你赌谁会留下?”
“安德烈。”她说。
阿列克谢从感情上重视谢尔盖,但她也当过小老板,她知道老板是这样的,就算再重感情,也得取悦干活的人,放着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在团队里,是在带大家一起自杀。谢尔盖就是那个祸水。
以前他们也常常这么赌,因为霍止总考第一,舒澄澄的爱好是跟霍止赌谁考第二,如果她赌赢了,那上床的时候她要在上面,如果她赌输了,就在小旅馆里耍赖,坐在床头说他记错了。霍止在小破屋子里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笑了,笑得就跟特级教师看到优秀学生自己解题似的,“那没得赌,我也赌安德烈。”
“为什么?你才认识他几天?阿列克谢其实不喜欢他。”
霍止说:“你刚才睡着了,没有看见。谢尔盖回来的时候瘸了条腿,被猎枪打的。”
原来那老头车上带着猎枪。安德烈顺手就能干掉的小活,谢尔盖去做就是逞强,这下他把自己弄废了,阿列克谢不会再保他。他们这帮人会如何处置一个彻底的拖油瓶废物,很好想象。
这里的所有事都跟文明社会相悖。舒澄澄躺回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但是心跳得很快,快要跳到嗓子眼。
被子上一沉,霍止丢了盒烟给她。
他说:“抽根烟,努力睡,保存体力。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口头承诺在这里什么都不算,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危险。
第二天的早餐是酸酸的黑面包和黏糊糊的燕麦牛nai,午餐也是,没有人泡土豆泥。舒澄澄吃到一半,才坐直了问:“怎么没见谢尔盖?”
半天没见谢尔盖,如果她不问,才会显得太奇怪,所以她硬着头皮问了,阿列克谢说:“他去探亲。吃你的饭。”
这一天都很安静,阿列克谢没有看球,上午拿笔记本电脑发邮件,联系新的同伙过来顶替谢尔盖的位置,下午又开车出去买补给,情绪很稳定。安德烈也没有开气人的玩笑,躺在沙发上看漫威电影,神情还是不高兴,应该是没有在阿列克谢那里得到甜头。
还是那句话,舒澄澄也当过老板,像安德烈这样野心大过天的家伙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像她这样运气好碰到李箬衡,另一种就是连骨头渣子都被忌惮他的老板吃掉,现在安德烈朝阿列克谢露了牙,他的老板更不会满足他了,没准还在打算干完这票就踢了他。他想升职,为此干掉了老二,但这条路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