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荏苒,一晃入秋,冯清一被圈禁于长宁宫已有半年。
朱昱翊想起了那个初入宫,清冷恬淡的女子,现在偶尔也会对他笑。她笑起来那样好看,像初绽的樱花,又如潋滟的春水,反反复复撩拨着他的心弦。
朱昱翊幼时践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影随形。太后对他管教颇严,难有柔情时刻。妃嫔只知曲意逢迎,少有真心相待。
唯独冯清一,让他放下了心防。
从前他不想立后,元后的飞扬跋扈,我行我素,让他颇为倦怠。
而今他却想立清一为后,同她执手偕老,并看万里山河。
他是极贪恋新鲜之人,所宠嫔妃不会超过三月,宠妃不计其数,如今他只守着一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十月,漠北战事吃紧,瓦剌层层侵入边界,不断向南迁移,深入喀尔喀蒙古,俘掠人口,抢劫牲畜,意图侵犯青海。朝臣众说纷纭,主战派与主和派僵持不下,莫衷一是。朱昱翊当机立断,决定御驾亲征。
恰时冯清一被诊出了身孕,朱昱翊欣喜万分,意欲立清一为宸妃,随军出征。
太后劝阻道:“战事何其险,怎好带一妇人随军。如若动摇军心,岂非得不偿失?不若待你凯旋后,清一也生产完毕,届时瓜熟蒂落,立清一为妃,想必群臣也必不多言。”
待清一生下孩子后,他便不是立清一为妃,而是为后了。朱昱翊心想。
朱昱翊出征前夕,褪下章措二世开光过的御守,挂于清一颈间。
“这是朕的上师章措国师加持过的御守,多次保朕化险为夷,现在朕赠于你,望你平安。” 朱昱翊眼含珍摄,面带不舍的凝视着她。
冯清一抚着还余温热的平安符,看着朱昱翊期盼的眼神,她知道他想听她说什么,可冯清一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朱昱翊像是冥冥之中有所预感,抱着她,依依不舍,“清一,不要离开我。”
沉默良久,直到冯清一回了个好,朱昱翊终于定心,再无牵挂。
朱昱翊在行军途中,每到了一处,便要给清一写一封信,信里有风土人情,有战情战报,更多的是数不尽的记挂和眷恋。朱昱翊将盐池的苦荞、小金的苹果干等物快马加鞭寄回宫中,他想,清一怀着身孕,清热去火的新茶、酸酸甜甜的果干或许合她胃口。
初时冯清一还会回信望君珍重,后来是回也不回了。
朱昱翊心有不安,安慰自己,清一月份大了,身子不适。但是更为不安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
等他得胜回朝后,见太后于众妃于宫外相迎,却无清一的踪影,朱昱翊心沉了沉,想开口询问母后,却被诸多事宜忙的晕头转向。理完公务,朱昱翊询问内侍,冯夫人是否安好,大监吓得汗水澄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言,朱昱翊心头一凉,仓促奔向长宁宫。
还未至长宁宫,远远的便看见烧成空架、摇摇欲坠的宫宇。
朱昱翊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太后沉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看上的好女人。”
他离开后的第五个月,清一在永宁宫放了一把火,火势借风,连着庭院的海棠都烧了个一干二净,烧的冯清一尸骨无存。
朱昱翊五内俱焚,看着空空如也的宫殿惨笑。喉头涌上猩甜,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
皇帝昏迷了两日,妃嫔心急如焚,坐不安席,太后倒是气定神闲,拨着佛珠,闭目养神。
周容匐倒在皇帝榻前,终日未合眼,只默默的流泪。
朱昱翊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中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孟夏。
在流光溢彩,香气缭绕的庆雅阁, 他透过阑珊, 初见她的脸;在花飞花谢,春意暖阳的长宁宫,他抱着她,许下誓言。
再后来就是不愿醒来的美梦。
朱昱翊原以为用孩子拴住冯清一,她便会认命,可他没想到,她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让他知道她滔天的恨意。
冯清一是他命中的劫,摄去他风月跌宕的魂魄。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这之间有太多曲折是朱昱翊想不到的。
譬如他离开后,太后驾临长宁宫,瞥着冯清一隆起的孕肚,轻飘飘的说:“朱家出情种,爱人爱的极深。太宗皇帝、世祖皇帝都为不值当的女人伤情伤心,一个暮霭沉沉病染膏肓,一个年纪轻轻遁入空门,这般辞世。而圣上,我不能再让他出事。他爱你爱的那样深,眼里只有你一人,不肯听任何人的劝。我却不能让他背上夺臣妇,yIn人妻的骂名。白绫,匕首,鸩酒,你选一样。”太后清清淡淡的说着要她死,眼光都未落在她身上,而是望向窗外无尽的春色,长宁宫满庭的海棠,有着六宫无有的潋滟风光,但很快这里什么都不会有了。
冯清一知道的,她从来抗争不过命运,一生如水中浮萍般漂泊不定。她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也选择不了自己的活法。
幼时,算命先生途经冯府,见她玉雪玲珑,手执海棠,额前一点朱砂,笑道此女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