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定,主院内室的烛火却依旧未歇。
青绡听见主君摇铃,便端着铜盆绕过屏风。八足卧榻之上,云消雨歇,春色未散。
这几日疏忽夫人了。王简披了件外衫,由婢女替他清理下身:朝务繁忙,我不常在家,府内诸事多亏了夫人打理。
他们做了二十余年夫妻,虚情假意的话说了太多,这句倒有几分真心。庾氏枕在隐囊上,勾唇一笑,懒怠道:夫君见外了,府内能有什么费神的,都是用了多年的下人。倒是府外,只能依仗夫君打理了。
王简一听,默了一瞬,旋即朝青绡使了个眼色。
张公好客,盛情难却,昨日便在他府上多饮了几杯。他见青绡等人恭敬退下,方才丢开帕子,缓缓道:夫人这话,难道是疑我私置外室?
闻言,庾氏心中发寒,面上却仍笑道:怎会,夫君多虑了,妾只是想起宴郎的亲事。说着,她玉手揽上男人的肩颈,依着他,吐气如兰道:上月遣媒去曹家请期,却说日子不好需得再择,到今儿还没个准话
无妨,纳征都过了,还怕他家悔婚不成?王简重新穿好寝衣,神情自若道:要急也该曹韶和他夫人去急,你就莫费心了。
庾氏见他躺下欲睡,略有些不满道:虽说他家只这一个小娘子,自然要矜贵些。可论门第人品,都是咱们宴郎低就了。他从兄尚主,宴郎合该娶位宗室女才好,彭城曹氏又算得了什么。
王简被她抱怨得心烦,侧过身不耐道:王敦尚主,闹出的笑话还少吗?娶妇娶贤,贵字当头总是无用。
然而庾氏暗暗却想,怎的无用?王敦拜为驸马都尉后不久便升任太子舍人,其中定有舞阳公主相助。待宴郎日后入仕,曹家却
二郎和三郎由你做主,然宴郎的亲事不可有异。王简阖着眸子开口道:将来他夫妇二人如何,王家便如何。安寝罢,我心中有数。
他倒是想得远,唯独半点儿不肯同她说。事已至此,庾氏也只得悻悻道:但愿那曹家女郎果真贤淑。
*
一晃又是三五日过去。
七月初七,天清气朗。各院都忙着拂尘晒衣,阿朱则被打发到花架下头洒扫。正扫得入神,只听栅外有人唤她。
阿朱,快出来!
阿朱一抬眼,原来是宝信。
姐姐,你怎的来了?阿朱放下手中的簸箕,将笤帚支在一边,匆匆绕了出去:是来送东西的吗?
宝信掩唇一笑,拉着她边走边道:咱们院里曝书呢,我刚见你闲着没事,不如去玩会儿。
闻言,阿朱一下停住了脚步,婉拒道:这、这怎么成还有一堆叶子要扫呢
嗐,又没人盯着你。宝信不以为意道:今日乞巧,总不能不许咱们偷点闲罢?秋风一卷落满地,你扫了也是白扫,不如明日再收拾!
一年到头,除了元日,也就今日能得些欢喜。阿朱推拒不得,便只能垂首跟去。
宝信拉着她走过石桥,穿过回廊,最终停在院门前。她指着上方崭新的牌匾,颇有些得意道:你瞧瞧,这是什么字?
然而阿朱仰头看了看,想也未想,便脱口道:锡墨。
宝信一听,当即大惊失色:你竟识得字?
阿朱自己也惊着了,她从未上过学读过书,哪里能识得字呢?于是,她又仰头细细再看。
郎君才取的名,昨儿刚让人描好挂上去,你是怎么猜出来?宝信忍不住追问道。
阿朱也想不明白缘由,可匾上的两个字,她确实知道该怎么读。于是她只得道:我仿佛听宋嬷嬷提起过
闻言,宝信顿时恍然:是了,一定是她,这府里就没有她不晓得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