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堆脏乱的衣裳被人扔进周蔷跟前的木盆里。
盆里的污水溅上她的脸颊,秋风一刮,凉丝丝的。
周蔷蜷了蜷冻得发红、泡得发胀的手指,温驯地听来人训话。
这些都是太极宫的哥哥姐姐们明后两日要穿的,今儿若洗不完,仔细你的皮儿!
掖庭的掌事宫女昂着下巴,尖酸且耀武扬威地说着。
周蔷眉目低敛,乖声应道:是。
掌事宫女见周蔷姿态礼仪挑不出什么错,高哼一声,扭着腰tun离去。
时值日落,众宫女们做完活计,陆陆续续回房用晚膳。
周蔷在夕阳的余晖里埋头浆洗。
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小宫女一步三回头,好奇地问同伴:那是谁呀?
同伴压低了声,其实近旁的人听得清楚。
前朝的周贵妃,怎么,漂亮吧?
小宫女点头如捣蒜,她长得可真好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一样的暗青宫服,穿她身上,衬得肤如莹雪,唇若涂朱,乌黑的长发随劳作四散蓬松,却是粗服乱发,不掩国色。
同伴嗤了一声,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一朝贵人一朝奴。
小宫女奇道:这么好看的人,我们陛下
话未说完,便被同伴截住,陛下龙章凤姿,登极之前已与河东第一世家池家的嫡女定亲,怎会看上这种残花败柳。
小宫女道:可她真的好好看啊
同伴道:天底下的美人多了去了。池家娘子,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亦是河东第一美人。
回头瞥了一眼,又说: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迷得陈帝钟情风月不提,还拉上自家妹妹共侍一夫,妥妥的祸国妖姬。
小宫女惋惜一叹,不再辩驳。
诸如此类的言论,周蔷进掖庭一月,听得太多太多。
自古亡国妃子的下场,不外乎充入新帝后宫或者新臣后院,再要么一根白绫、一杯鸠酒了此残生。
前帝禅让龙位于新帝在河东节度使萧度打来南陈时,前帝带嫔妃儿女投降,萧度登基,特赦陈朝皇族不死,封前帝为逍遥侯,囚禁府邸。
没了自由,好歹吃喝不愁。前帝的妃子却没那么幸运,尽数充作宫女,终日劳役。
有那命好的,被新朝的王公大臣看上,找新帝讨了去,继续以色侍人,也算是个奔头。更多的,是留在掖庭,日复一日饱受太监和嬷嬷们的欺压和磋磨。
没有什么比把昔日的贵人踩在脚底下,更令位卑者快活的事情了。
周蔷颜色好,名声响,为难她的人不在少数。
同时,惦记她的人也不少。
月上梢头,洗完一盆衣服,一个小宫女匆匆来禀,掌事姑姑有找。
周蔷入了门,掌事姑姑未语先笑,端上一杯热茶,娘娘受累了。
周蔷接过茶,淡声道:陈国已亡,周蔷仅是一宫女,请姑姑慎言。
掌事姑姑笑意不减,贵妃是娘娘,侧妃也是娘娘。庆王爷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庆王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年方四十,曾在战场伤了左腿,如今走路一瘸一拐。自清闲下来,风流之名愈盛,后院的姬妾估摸有个三五十。
周蔷艳名远扬,这位王爷自封王以来,征服的心思蠢蠢欲动。
甚至不惜允诺侧妃之位。
周蔷摩挲着莹白的瓷杯,红肿的手指在烛光下映照得格外清晰。
掌事姑姑一拍脑门,在房里窸窣一阵,找来一颈小瓷瓶,这是去红消肿的良药,您只管拿去用。小巧那边我骂过她了,娘娘尊体,怎么能浆洗那么多下人的衣服呢?
傍晚那颐指气使的掌事宫女是掌事姑姑的侄女,姑侄俩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软硬兼施逼迫她从了庆王。
新帝仁慈,臣子要讨前朝宫妃,需经妃子同意,不可强夺。
周蔷收下药瓶,神色略带犹疑。
掌事姑姑劝道:娘娘,奴婢知道,像您这样的倾国佳人理应陪伴帝王,可陛下继位一个多月了,不是没人御前进言过,陛下瞧不上咱们掖庭的前朝妃子。有几个自荐枕席的,被皇帝打发去刷恭桶了,天天与夜香为伍。
周蔷一手攥紧药瓶,一手放在心口揉按。
掌事姑姑以为周蔷怕了,关上房门涌来的寒气,继续说:您瞧,天越来越冷了,等立冬您一家子还要流放苦寒之地。听说周夫人体弱多病,周少夫人尚在孕中,能不能走到边地难说啊。
言外之意,她若跟了庆王,母亲和嫂子多少能保平安。
可周蔷要的,不止这些。
新朝建立,旧朝臣子大多归顺,但有那么几家坚持抵抗。朝廷秋后算账,皆判举家流放。
譬如周家。
周蔷的哥哥在陈帝投降后提剑放言:要杀了懦弱皇帝,扶贵妃做太后,另选皇子登基。
可惜南陈风气yIn靡已久,人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