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终究喜欢的、惦记的是他那飞升前的小嫂嫂,是他用一魂一魄造出来的非人非妖。
我曾想到那梦里他如此热络的喊着侍月,并非是对我,而是对我前世那一女子,就莫名心里不舒服,惶惶然间,竟已是月上枝头了。
我忽然想起来几日不曾看过那账本了,打算要小鹃把近日的账本给我抱过来。
小鹃成了我娘的眼线,许是那一日吓坏她了,这几天但凡我有出府的心思,她就各种威胁我要告我娘。给我气的,到底谁才是她的主人,小鹃却一本正经同我说那是为了我的好。
说什么不再纠缠,可是真的心里落下那么个影子,却总也跟那肉刺似的,拔不出去,越拔越疼了。
我没来由的有些躁意,“怎么了?”
“说实话,您那几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小鹃巴掌小脸上那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盯着我。
我盯着那屋顶处,微微出了神。
我一愣,“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快说,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再不说我可生气了。”
更何况……我连忙弯腰去捡扇子,“我哪有梦见什么了……”却是声音愈来愈小,我这话小鹃多半不信,毕竟连我自己都讲得毫无底气。
我叹了口气,只得闷在屋里好似那闷罐的牛肉,都快被焖烂了。
小鹃皱着鼻子,“人家都不好意思说!”
“不过这几日小姐睡得安稳,想必是那仙人灵验,真的替小姐驱了邪祟。”小鹃连忙说。
只是……我抬眼看向天空的一轮明月,不知怎的,心里微微悸动起来。
我寻思这世间种种情爱繁乱可笑,然而最可笑的莫过于那还未曾见面便已惆怅南安相思成疾的,我不过是做了个七日之梦,梦里有那心仪之人同我苦恋一场,是真是假还未知晓,又怎么回事,我一人在这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心里好似被人挖了个窟窿似的,汩汩流血疼痛呢?
我却用扇子轻轻抵在鼻梁上,若有所思。不知怎地,我心里有些烦躁,仿佛即便是那冰镇果子也解不了我心里的暑意。
我让小鹃把账本放下,便要她去睡了。
我将烛火端来书案前,将窗掩上,任凭烛火将我的影子打在那上面。
这市面上的话本里总有讲那三生三世情缘纠缠的;还有那官家小姐与梦中情郎共赴云雨,死而后生的感人炙——看话本的时候总觉得心生向往,然而真真正正落到自己头上,却才明白,那是苦大于乐的。
小鹃本想劝我休息,却迫于我的淫威跑去前院抱账本去,只留我一人在那小院中——一阵风来,微微有些凉意。
我叹了口气,口中的冰果有些酸,于是吃到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
而我这一世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那一人的转生罢了。
一页一页翻着,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将曾经的那些回忆那个身影自心中抹去。
“唉,小姐,小鹃是不懂那些事。只不过夫人多半当了真,这几日夫人找了好几个媒婆,都说要给小姐定亲事呢。”小鹃一边给我剥着果子,一边说。
不知过了多久,小鹃抱着一叠账本来了,见我站在窗前发呆,便轻声唤了我。
“小姐?”
徒增烦恼罢了。
可是不知怎的,我却按捺不住想要去扫远处的屋顶,唯有一轮圆月,却再也不见那月白色的身影。
墙外传来敲更人的声音,我拉了拉衣服,转身回屋,只见烛影飘摇,我连忙伸手去关窗。
诚然我再也未曾梦见过前世的事儿,会不会是因为我情缘以了,大师兄与四师兄下山除妖已成,我同那些孽缘便断了?
她同我聊着天,一边剥一边肆意妄为了起来。
我又不是那还魂于梅花庵观的杜丽娘,何谈同那素不相识之人
我回头笑笑,心想我也真是的,那梦中的庆云君热爱扒墙头,总是默默无言站在那里望那许侍月,可是这都轮回转世了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又怎能还跟当年似的呢?
“有时候……有时候……”她吞吞吐吐,还未开口,脸却红了大半。“有时候您那梦呓的声音可旖旎了,夫人听了,连连摇头说您是到了思春的年纪了。”
天气逐渐闷热了起来,傍晚我在小院里纳凉,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吃着果子,小鹃替我剥开果皮,随后又用冰块镇上。
“无妨,回屋吧。”
多半是近日来山下镇里聚集的假道士胡乱画的,我娘这人属于病急乱投医的典型,求神拜佛不嫌多的。
“哼……”我把扇子往石桌上一拍,吓了小鹃一跳,连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这一下可好,我手中的扇子直接掉了地——“说什么呐!”纵然我这人没心没肺的,也受不住被人当面提及那种事儿啊。
“小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是的。”我皱眉,不过转瞬一想,若是遇见了合适的嫁了倒也无妨,反正只要断了那孽缘过上踏实日子,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