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是苏思远最快活的日子,不用上幼儿园,还能雷打不动到爷爷nainai家改善伙食。贺远和苏倾奕当然不会像他一样没心没肺,干的稀的端上桌,管你哪弄来的,敞开肚皮就招呼。已然够不好意思了,回回是三口来连吃带捎。
这天姜芸蒸了一大锅菜团子,雪里蕻粉条打底,翘了rou丁,葱姜切末,拿油盐酱一和,那油还是炸了花椒的葱油,老远一闻,嗬,没治了。她手艺好,粗粮细做,玉米面里掺白面,苏思远不当嘛就吃了俩。
“不是啥好东西,就一样——管饱!”
说着还有一盆汤端上来。西红柿鸡蛋汤,出锅才撒香菜,这年月,几滴芝麻油都够馋掉人的口水。
小孩子狼吞虎咽,姜芸没敢先给他盛,怕他不管不顾,喝急了烫嗓子。先给两个大人盛,说:“吃呀!趁热。我瞅着你俩可都又瘦了。”
“您要总这么招待,我们以后没法来了。”苏倾奕说。
“这怎么话说的,不就是一顿饭。”
“搁头些年是没嘛,这不是现在特殊……”贺远搭腔进来,说一半让周松民打断了:“嘛时候都是有就吃,没有再说没有的。你俩沾孩子的光,甭跟这儿讲究。”
“听你师父的。”姜芸给苏思远盛了一碗汤,拿勺搅一搅,哄着他吹吹再喝。“没特意预备,我跟你师父老胳膊老腿的,吃不动多少,月月定量都富余。你们啊还是年轻,没经过苦日子,不懂算着攒着,我们可挨过饿。过去你师父老家多穷?我嫁给他那年闹分家,就分出来一口锅,没有地,就这么才来城里——就海光寺那儿,住窝棚,还记着不?”说到这,她眼睛朝周松民笑。
周松民哪会不记得,不记得啥也不能不记得这。就是那时他到处找活,给钱就干,姜芸替人家洗衣裳,寒冬里冷水一泡一天,泡坏了身子。多难的日子他们都挨过来了,现今就是好时候。
“吃饭。”周松民说。
饭后,师徒俩抽烟聊天,苏倾奕旁听,偶尔搭两句腔。苏思远正是开始调皮捣蛋的年纪,在屋里待不住,满胡同窜。姜芸怕他磕了碰了,拿上针线活,支个马扎坐到院门口看着他。
一会儿,胡同里拐进来一对小年轻,女的怀里抱个孩子,过不去一岁。两人敲安家的院门。开门,关门。没几分钟安昀肃又出来。
“诶,小思远来了?”
若是平常,苏思远准要钻进人家院里,今天那院里有他不认识的生脸,他跑过去停在门口朝里探。他问安昀肃去干什么。
“去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他回头看姜芸。
“去吧!”姜芸冲他点点嘴,摇摇头,意思是别跟人家要吃的。
一大一小拉了手往街上走,到了还是去买吃的。安昀肃逗苏思远:“咱们吃完再回去,免得你nainai和爸爸说你。”
但其实也买不了多少,什么东西一凭票就有数了。给苏思远挑两块点心解馋,总要为客人留一些。
客人是邢怡轩一家三口。邢怡轩是邢纪衡的侄女,邢家老大的二女儿。说起这个侄女,实在生不逢时。她和三叔是同行,医学院的高材生,可惜反右时受到牵连;太一心学业了,不问时事,稀里糊涂成了系里消极抵抗运动的典型,本来好好的前途,毕业竟被分配去了钢厂的医务室。
钢厂是什么地方?男人扎堆,谁不想多瞧几眼女人,有青工甚至装病往医务室跑,就为和漂亮女大夫套个近乎。无奈美人是块冰。人们吃不着葡萄开始编排葡萄酸,说不知冷不知热的,老爷们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真是个天仙也消受不了。
闲话越传越不着调,偏就有人不信。这个人就是邢怡轩现在的丈夫杨栋。他是连续几年的先进工作者。起先他不清楚邢怡轩是谁,他从没去过医务室,是有一次同工段的工友烫了手,他陪送,这才和邢大夫打上照面。
这一面心就捧出去了。正大光明地,他给她写了一封表白信。一周、两周,一月、两月,始终没等来回音。懂了,人家一个大学生哪那么轻易看得上他。接下来,他只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知道她好静,什么事专等热闹散了才去,别的无所谓,打饭可吃大亏,轮到她剩的净是菜底。医务室活杂,一天天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动辄就忙过了饭口。一次他斗胆拿了她的饭盒,她说不用,他说我给你搁窗台上,我不进来,她还是说不用。他扭头跑了。从此她的饭盒总在他那儿,天冷的时候替她打开水,天热了给她送绿豆汤。
可是依然没有回应。她不提那封信,对他说的永远是谢谢,下一句就是真的不麻烦你了。他只管一切照旧。
医务室要值夜班,一天又轮到邢怡轩,几个青工捉弄她,一时这疼一时那疼,赖着不走。一个胆大的冲她动手动脚,她听诊器都甩起来了,突然瞥见门口的杨栋。为这场架杨栋背了处分。她这时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那么巧就在——每次轮到她值夜班,他都在。
“是弟弟还是妹妹?”安昀肃把苏思远领回家,苏思远逮着床上比他更小的小不点左看右看。安昀肃告诉他是小妹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