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一落便是半月,窗外刚刚吐蕊的桃花若美人脂泪,念念不舍地落下,徒留一地残红。
谢长青推门而入时,谢向晚正静立窗前,身上仅着中衣外披深色大氅,微风挟着细雨轻轻吹起他的发丝,往日英俊深邃的面容消瘦了许多。这么静静坐着,似要融进了冷雨里。
谢长青也不是第一次来,习以为常地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喝完一口,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不吃不喝下去?”
没有回应。
谢长青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除了拖垮自己毫无用处。”
谢向晚闻言瞥他一眼,从心底漫上的冷意裹在话语中:“你若是来说这个的,还请回。”
虽说谢长青与谢向晚年纪相仿,但一个长在雕梁画栋的宫里,一个久驰沙场,两番气质全然不同。被谢向晚这么一看,谢长青忍不住绷直了身体,勉强道出今天的目的:“你回北疆吧。”
北疆一战,蛮夷兵挫地削不成气候,谢向晚应诏入京述职交付兵权,兵权一旦交出怎会再轻易给他?可若非有把握,谢长青不会轻易提出,因此谢向晚上了几分心,转过身道:“自我进京时便想过终身不出,如今天下太平,我没有回去的理由。”
杯盏中上好的庐山云雾茶尚有余温,谢长青添上一杯,一口饮下,回味醇厚甘甜,清爽的香气在齿间缠绵。他却觉得苦涩,因为赵碧烟最喜欢这茶。
“北疆太平没几年,父皇调了新的镇守将军,不过到底是不放心,毕竟谢老王爷驻守已久,现在把你调回又接着换将,父皇害怕这番动静多遭猜忌军心不稳。”
谢向晚在对面坐下,“做都做了,如今后悔也太晚了些。”
谢长青给他添茶,像是没听见话里的讽刺继续道:“晚归,你是聪明人,该懂我的意思。”
一阵沉默,谢向晚再开口时却是问另一件事:“他,当真......”
那个他指的是谁谢长青心知肚明,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混着泥土味的青木气息飘进了房里,盖过茶香,连口中最后一丝余味都渐渐淡去。谢长青又添一杯,不紧不慢地喝完,等回味够了才道:“你的探子,该是比我清楚。”
沉默重新漫延,一时间谁都不愿再说话,谢向晚眼眸低垂,手指在杯身轻拭。他到底是个内敛的人。太多次的生离死别磨平了谢向晚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见惯了生死的墨黑眼眸深沉似海,情如水过,掀不起任何涟漪。
除了折磨自己,他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迫人的气势退chao般散去,谢长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再看对面那人,难得露出了几分脆弱。正欲开口那人又变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感触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谢向晚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北疆替你看着,不过我不是为你,你与太子殿下如何我不会管,可如果你们祸及大申,我一样能废了你们。”
谢长青笑了:“你不用威胁我,让你去确实是我安排的,我没有造反的心思,你且看好新去的将军,莫要让他把你的东西抢了才对。”
模棱两可的语意引得谢向晚皱眉。谢长青端茶欲饮,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心中突地泛起一股酸涩,如同在盐水里泡了一般,发皱发苦。赵碧烟冷漠的眉眼在眼前掠过,那日的言语犹如在耳,他重重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磕得清响,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为什么是你?”
谢向晚眉头更紧:“你发什么疯?”
谢长青冷笑:“谢晚归,要我说我真的恨不得你饿死最好,可现在我不仅不能让你死,还要亲手送你离京,你凭什么?”
凭什么能让赵碧烟以死相逼?
昏暗的牢房,chaoshi的空气,赵碧烟站直了身子与谢长青平视,说出的话竟让谢长青分不清谁更残忍:“文延,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放谢晚归走。”
“这不可能。”
赵碧烟笑笑:“没有什么不可能,让他去北疆吧,替你守国门,你不是正愁林子木的事?让他去,北疆需要他。”
“如果我不答应?”
“碧烟没什么本事,可能也就一张脸能看,殿下足智多谋,想必少了碧烟一样能登高位,世间无趣,就这么死了也算得上一件幸事。”
“殿下,还请你恩准,让他永远不要回来了。”
蔷薇再艳,终归不是为他开,谢长青有时很想问问赵碧烟,为何他总能如此薄情,在拿捏人心上他从未输过。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下,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谢向晚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我没空陪你发疯。”
谢长青端视眼前的男人,同是谢家血统,谢向晚冷寂孤傲,似乎除了北疆什么也不在乎,他就是天上的鹰,被折了羽翼也依旧高抬着头。也许,他只是嫉妒他的吧。
压下情绪,谢长青问:“你爱栖柳么?”
这回谢向晚怔了怔,回想起先前家宴上的事,再结合谢长青今日的反常举动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不免带了些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