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这又是什么花?朱萸想要戳一戳这球花。
这株花球叶缘镀了一层烁丽的金边,包着又长又厚的叶围,一层一层地拢着中间结着一朵朵淡白色花骨朵的花球。好似一只只合起的手掌,端着捧着,护着笼着,生怕掌心的明珠被风吹着,被雨打到,被烈日灼了。
鼻尖传来的异香很快被一阵shi漉漉的劲风吹散消弭,无影无踪。
半晌无人回应,朱萸悻悻收了手看向远处。
花海尽头弥漫而来大片银灰色的Yin云,生吞着头顶瓦蓝的天空和偶合露出的一线闪动的天光。很快,Yin郁的积雨云堆积成山,饱含着墨黑的雨水沉沉压顶,令人压抑窒息。
黑鸦鸦的穹顶之下,花海罩着层绵薄的白光,在摧折的风中翻涌着绚烂的白浪,掀起滔天的异香,向地平线的尽头压去。
风浪卷起的花瓣迷了眼,朱萸还是一眼认出迦陵和他所在的方向。
迦陵是南国的祭司,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几日前,朱萸途径南国的虎山,迷了路。若不是迦陵恰好从此经过,朱萸跟着这位独行的青年下了山,她怕是要葬身这座猛兽出入的深山里,再无归路。
无意救人的迦陵一言不发,冷淡地转身离开。
朱萸找不到一个机会感谢,索性暂居此地,日日找上门想要帮着做些什么。
不成想,这小半个月里,冷淡疏离的迦陵对她的刻意讨好置若罔闻,一心扑在神庙后的花园中,半句话也不曾施舍她一分,高冷得很。
有时候,朱萸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蜂鸟,绕着这株天山雪莲喋喋不休。
想必,在迦陵的目中,似乎除了花神庙里的后花园,没有什么值得他分神。
任她如何热情洋溢,不知疲倦地缠着他,烦着他,问着他,讨好着他......迦陵都不曾施舍她一个眼神,亦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直到那一日。
她恰好被一朵无名的白花深深吸引,手指刚要触上那朵柔软的花瓣,却被一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细长木条,直愣愣地敲在手背上以示警告。
手背上凭空多出一道红辣辣的抽印,啪的一声震得她手背骨虚虚一颤。
朱萸蹭地抬头,对上一双了腊月寒潭似的眸子,冷冰冰冻视着她捂着通红手背,怒目无措的样子:离远点,不准碰。
在四季如春的南国中,这道声音如一口无波古井中偶然落入一颗惊落的石子,敲冰戛玉般的脆响后,是一圈一圈无边涟漪的回响。
碎冰碰壁,磐钵敲鸣,溅起一身料峭的寒意,一寸一寸浸入她沉慵的心头,不至酒盏杯底,不知酩酊大醉。
这么好听的声音,她突然不舍得生气了。
回过神,冷清的紫衣祭司早已回至花海,锋利的刀眉凤眼间坠着的那颗宝相花状的紫玉融入这片盛开的春色,沁润着无声的暖意。
一滴水珠坠下。
面上漾开暖融的水,一个抬脸,便从颊畔簌簌淌落,在小巧的下巴上凝出一颗痒酥酥,摇摇欲坠的晶亮珠子。
朱萸尚未来得及抬手抹去,眼皮上便又被从一颗天而降的雨珠袭了枚偷吻,趁机蒙住了她的视线。
眼里进了雨,朱萸呀了一声去揉眼,再一抬睁眼,只见远处冒着蒸蒸白烟的雨幕飞速奔来。
瞬间降落的腾腾热雨,灌顶而下,本就松散的发髻彻底垮成了狼狈的落汤鸡,渗下的一股股雨流绵延不绝地糊住朱萸的眼睛。
南国的天气说变就变。
出门时,太阳曝晒得刚烈,这会儿暴雨恸哭得哀戚。
很不巧,朱萸没带伞。这会儿,朱萸抬手搭上眉,勉强挡住了飘入眼中的朔朔暴雨。
她不肯走,她不放心迦陵。
不多时,迦陵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他撑着把素伞,于沉坷烂泥中漫步经行。这把素伞似乎将他与这狼狈湍急的暴雨隔开,他土不著足,乘风踏雨,纤尘不著。
是不是坠凡的仙人,都是此般光风霁月一身,霜身傲骨不减的模样?
朱萸出神地盯着他手中的那只素伞,又情不自禁地垂下眼。
与清清爽爽的迦陵全然不同。
自己脚下那摊泥汪汪的浑水坑里,正陷着一双浸透了泥泞的翘头银靴。漂亮的云纹早就染满了朽泥尘,污浊不堪。
而她微微拔出脚,便感觉冰凉的云袜夹杂着细细的沙和一泡晃荡的泥水,糊在她的趾缝里,冷极了。
雨越下越急。
那把足以撑起两人世界的伞变成了雨中希望。
朱萸有些窃喜,拔脚向迦陵的方向切切跑去。
没想到,拔出来的只有脚,脚上的那只靴子还牢牢地,稳稳地踩在泥沼中,动弹不得。
朱萸被自己绊了一跤,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踉跄前扑。
完了完了完了!
朱萸绝望地闭上眼,准备与南国雨中的土地,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