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边当然不止他一个人伺候,近身的还有李公公,不过他平时是不干伺候的活,只负责宫中的调度。
一般太子在干自己的事时,就会挥退他。
李公公看到朝术的第一反应是蹙了下眉,当着太子的面他并不多言,只是使眼色让朝术动作麻利点。
朝术暗了下眸色,深呼吸一口气,端稳了自己手中的茶盘,这一回他不似在殿外时的毛手毛脚张皇失措,而是稳稳当当,连一滴水都不曾洒出。
李公公没忘了使出银针挨个试毒,动作小心翼翼,还倒进了小瓷杯里先用了些。
朝术乖乖看着,将他所有的动作都收入眼中。
这样细致的严防死守,恐是任何毒都进不了太子的身吧。
似是知晓了他的想法,李公公轻嗤一声,却不作解释。
对方朝他努了努嘴,朝术察言观色的本领倒也不差,知道李公公不想多言,便即刻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进了内间。
方才太子一直在凝视着手中的册子看,殿内铺着一层异域进贡来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没多少声音,李公公不曾开口跟他交流,朝术也尽量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响动打搅太子殿下。
是以当朝术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搁置在案台上时,太子萧谦行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即便是看得再怎么入神,茶盘与案台相触的声音再如何细微,对方也在一瞬间做出反应,可见他的感官是如何敏锐。
萧谦行抬起头,蓦地见到一张陌生的脸,还惊讶了一瞬。
等他仔细一琢磨,才从记忆深处翻出对方的存在——原是一月多前救下的那个小太监。
对方在东宫好生养着,毕竟他这儿又不缺朝术这么一个小小的闲人,底下人碍于他的威信不敢做出些磋磨人的事,是以那小孩脸上多了点rou感。
他懒懒散散地想着,这东宫倒真是养人,小太监的皮rou也跟羊脂玉似的温润白皙,在阳光下,莫名就多了点釉质的灵透感。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而今瞧着赏心悦目,浅浅地抬起眼皮,露出底下压着的黑润润眼珠,似晕开的墨,黑到极致便干净又纯澈,多看两眼心情都会愉悦些。
“你叫什么?”并非太子贵人多忘事,而是此前他们就不曾过问朝术的姓名。
一则是没机会,二则是没必要。
朝术直愣愣地看着太子,一时间都忘了尊卑。
作者有话要说:
红嘴绿鹦哥:菠菜
长生草:韭菜
太子他、他竟然在问自己的名讳。
战栗的情绪陡然升起,仿佛一阵电流从脊椎蹿至全身,浑身上下都被一把蠢蠢欲动的火给燃烧殆尽。
太子也不生他的气。
若是婕妤被朝术这样瞧着,两巴掌就直接下来了。
宫里头更心狠一点的主子,怕是要吩咐下人把他眼珠子给挖下来,叫他不敢再乱看。
朝术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冲动,他不想再让别人只小朝子小朝子地喊。
他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名讳的。
何况这是太子,若是能让对方知晓……
“朝术。朝朝暮暮的朝,仁心仁术的术。”念起记忆中那道柔婉嗓音徐徐说起这几个字时,朝术顺着走马灯的回忆一字一句认真道。
他用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眸看向萧谦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太子不负他的期许,从善如流:“老子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善。”
萧谦行颔首,眸光温柔澄澈。
朝术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愿意记下他的名字,还如此夸赞,一张初显姝丽的飘起了五月春桃的动人色泽。
萧谦行瞥见,眸光滞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可是朝术却一直很亢奋,激动得心绪无法平静。
但他明白进退有度这个道理,极力深呼吸都要让自己镇静下来。
倒是萧谦行,那灼热的眼神跟针扎似的,一开始有些不自在。
后面习惯了又忽然消失,倒是让他抬头又看了那小太监好几眼。
小太监安安静静的,分明是寻常人家正好动的年岁,平日里都是娘亲拿着擀面杖追的泥猴子,在宫里却已是老气横秋,学得一身伺候主子的好本事。
正逢萧谦行处理完了一批案牍,有些许头昏脑涨。
他抬起头问朝术:“可认得字?”
朝术受宠若惊,谨慎着答:“识得一二。”
萧谦行便清楚了,不由失笑,在他面前,小孩也爱藏拙那套,也或许只是谦虚了些罢。
“来替孤念一下这本书。”萧谦行不多言,扔下一本书在案台上边,阖眸养神去了。
朝术眼睛一下亮了,他知道这是摆在他面前大好的机会,笔直宽敞的大道若是都不走,那就再无甚机会了。
他低下头,去看那本书,黑漆漆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线装书上笔走龙蛇写得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