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也良善过,那是他母后还活着的时候,有人疼爱的孩子总会比无依无靠的孩童成熟得晚些,直到他亲眼目睹父皇对母后的冷漠与恶劣,见到他母后郁郁而终,因为将一身的爱恨情仇全都寄予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得善终。
犹记得年幼贪玩时,他在东宫的偏殿见到的血腥腌臜事——他目击一个内侍杀人沉石于偏殿的井中,周遭伺候的人被落在了身后,他磕碰到一个小石子,那人便立刻抬起头来。
凶恶Yin冷的眼神让人胆战心惊,直至今日萧谦行都难以忘却,他回去之后还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自那时起,萧谦行便清楚了一件事——在这外表繁华,富丽堂皇的皇城中,菩萨心肠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萧谦行此后对世间一切皆是漠然蔑视的,唯独朝术是突然闯进来的那个意外。
他在处理皇帝遇刺一事时,早就知道对方很有可能对自己出手,却没想到那个男人会那么迫不及待。
手段拙劣,昏庸至极。
萧谦行一时之间都难以承认自己身上淌着皇帝的血脉,什么天潢贵胄,简直可笑可叹,甚至还不如寻常人家来得舒坦自在。
他顺着皇帝的计谋走下去,其实也是在激流勇进之时后退一步,免得被打过来的浪花给拍死。
朝术算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变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假死后,去的不是早已准备好的暗宅,而是对方图谋甚久的偏殿。
萧谦行还迫不得已听了朝术许多Yin阳怪气的话,他从来没想过那个Yin郁瘦小、一向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居然在性情大变后居然不是逢高踩低,借他上位,而是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还会有那样痴态勾人的一面。
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消沉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拽出泥沼,直视周遭一切。
又像是陷入了一个迷醉的包裹着花香与美酒的梦境,和煦的春风从他身边轻抚过,但愿长醉不复醒。
萧谦行还为自己之前脆弱的情绪感到可笑,明明早就不该升起任何的期待,可虎毒还不食子,他倒是没想到那个男人能心狠至此。
但此事也随之证明了,他骨子里就是流着对方的血,所以心狠手辣无所不用极其。
——父杀子,子弑父。
老皇帝身上的慢性毒药也该慢慢发作了,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后来的丹药秘方也是他给张笺的,他相信那人的恨意不会让自己失望。
后来朝术去学堂也是他亲手相助,里面的夫子更是他一手安排,要教什么,怎么教全都由他决定,他的朝朝也成长为他期待的模样。
朝术被老皇帝命令去同世家大族相抗争,那日他蜷缩在自己身旁,低声呢喃说不清楚他还能不能活着,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无助可怜。
他摸着朝术柔软的脸颊,眸中满是爱怜,他无声对朝术说,不必担心,我会让你好好活下来的。
只是没想到,代价竟然是几月都不能见到朝术,他不免郁猝,只能养些花来缓解内心焦躁。
朝术好似成了他的药,若是见不到了,他就难以忍受。
直到近些时日,他知道了自己的人同朝术有纠葛,朝术受伤不止一次。
他心微涩,有些揪疼,突如其来的情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后来他才理解,这被称之为心疼。
旁人离朝术近了,他舌尖好似蔓延了苦涩和酸意,这叫吃醋。
朝术对他的意义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但他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千里迢迢赶去北疆,拿到自己必需的权力。
朝术脸色Yin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山环水绕的宅邸外,禽鸟啁啾,还有混杂着花草味的春风飘进来, 叫人身心舒畅。
他简直不敢相信萧谦行就这么跑了,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若不是少了行囊, 还有上回一起出门时, 他给萧谦行买的小玩意儿不见了, 他倒还以为对方还好好待在这儿没动。
此前便说过了, 朝术从前早早地就被送进宫中, 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到正常的生活, 尤其是孩童时的纯粹玩乐, 便是有,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萧谦行从小就贵为储君, 也被要求谨言慎行,对那些幼稚的玩具接触得更是少之又少。
朝术在第一眼就被色彩鲜艳的布老虎给吸引住了,卖他的摊主说这是“兔儿爷”,小小的好似年娃娃的人偶,脑袋上还竖着两只白色的兔耳朵, 身后背了两面艳红的靠旗,胯下坐着神采飞扬的打老虎,红的绿的白的混合在一起, 颜色艳丽极了。
这本来是用色彩的明艳来抓小孩子眼球的,现在看来却是无意间多引来了一位成年男子。
朝术顺手就买下了两只,一只扔给萧谦行, 一只放在他手中捏着把玩。
还有那传说中用来益智的九连环与鲁班锁, 朝术也想不起来他幼时有没有玩过了, 现在拿去给那些孩童们玩, 恐怕拿到手上就会觉得无趣扔掉,落到朝术这儿,却觉得正是恰到好处的合适。
反正他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