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谢玄下意识地反驳他,片刻后,轻咳了两声,小声嘀咕似的念叨道,“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别想左右我。”
半晌,没有听到小破烂的回答,他躺回枕头上,看着头顶的房梁出神。
寂静的夜里,他突然笑了声,说道:“哎,就叫谢独一,怎么样?”
小破烂掀了掀眼皮,又闭上眼,任由谢玄自嗨,反正他说什么,小破烂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别想多啊,起这名字就是因为……”谢玄卡壳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道,“就只是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孩子而已,你看,独和一都是一的意思嘛。”
小破烂闭着眼睛,没有理他。
他能想多什么?这名字有何涵义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对于他来说,谢玄就是个再常见不过随处可见的凡人,高兴时可以留下一条命,不高兴时就可以像碾作一抹灰似的碾死。
还给他起名字,真是可笑。
他避开谢玄,艰难地翻了个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当爹呢……”
听到那句话,小破烂积攒的火气终于被点燃,他冷笑了声,说道:“你家里人都死光了,上赶着认魔族当儿子?”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让小破烂几乎以为谢玄睡着了。
好久之后,才传来谢玄很低很低的声音:“是啊,让你猜中了,我没有家人。”
他自小到大就住不惯宗门,不习惯和其他弟子在一起,于是便自己一人住在这里。
其他弟子有仙根,有天资,有家世,有朋友,也有挚亲。
他什么都没有,孤家寡人,像是没有根的浮萍,在湖面荡啊荡,飘啊飘,有人收留便停一停,没人收留就自己再飘走。
池茵兰捡他回宗门,叫他这个凡人也能过上靠炼丹拿俸禄的日子,虽然钱不多,但至少可以糊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是……
总是缺点什么。
他讨厌过节,讨厌中秋重阳,讨厌新年除夕,讨厌所有需要家人朋友的场合,讨厌每年宗门的放春假日,也讨厌别人因为同情把他带到家中一起过一个格格不入的节日。
说不上真的讨厌到什么程度,只是每每见到其他弟子放春时节亲人来宗门探望,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出现的很不适宜,在这个世界上,显得尤其奇怪,特立独行。
于是他自己建了一座茅草屋,把这里当成他的小家,每次炼完丹,他都会煞有介事的和同僚打招呼说:“今天累死了,我先回家了。”
好像这样说,就真的有一个家似的。
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小破烂,小孩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突然出现在街头的Yin暗小巷里,他抱着小孩四处问,都没有问到他的家人。
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小魔族。
魔族没办法逃离静海宗大阵的禁锢,除了谢玄这座小小破破的茅草屋,小破烂哪都去不了,出去就会被发现。
想到这,谢玄心口微微酥动,枕着手臂看着他,一点点地,将小破烂的眉眼描摹进心底。
真好。
真好看。
黑夜中,他像是被魔鬼迷了心窍,神差鬼使般低低诱惑道:“你要是认我当爹的话,我可以给你吃丹药,我是炼丹师。”
小破烂还是不理他。
“隐魔丹,你听说过没?我会炼五品的。”
小破烂终于有了动静,他有些许没料到似的,转过头看向谢玄。
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说他会炼隐魔丹。
谢玄见他有反应,轻笑了声:“给你当爹是你占我便宜,知不知道?”
他伸出手,温柔地理了理小破烂额头上的碎发,俯下身去,在他耳边像是说什么悄悄话般,小声嘟哝。
“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我还会做饭,而且我也会养孩子,我每年都帮我师尊带她舅舅家的小崽子,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他公事公办似的说完这一串,猛地掀开被子钻进去,转了个身,把脸都捂上,只有露出来的耳尖是微微红着的。
许久,寂静无声的夜里,除了谢玄砰砰作响的心跳,只有一道紧咬着牙似的声音响起。
“考虑什么,你把我身上被子全拽走了。”
窗外的谢玄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谢独一的幻境里,连忙捂住了嘴,却发现屋里的人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笑声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
屋内的谢玄讪讪地给他把被子盖了回去,张开口,似乎刚要说些什么,忽然间一阵狂风袭来,把窗子给“啪”地一声狠狠摔上了。
谢玄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不知哪来的怪风,总是这样唬人,害他都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了。
谢玄在心底吐槽着,又试探着伸出手,把窗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