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本以为要出了客栈一通好找才能找到赌气离开的谢独一,可没想到,他只是下了楼,就看到了在大堂里坐着的谢独一。
当初不过隻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少年,如今看着背影就已经物是人非。
手边搁着一壶清酒,和几个已经东倒西歪的空壶,谢独一似乎喝了很多,有些醉了,半倚在窗边的雅座上闭目养神。谢玄走到他身边,提起那酒壶来,果然也空了。
谢玄蹙了蹙眉,说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喝酒。”
听到谢玄的声音,谢独一缓缓掀起眼皮,眸光淡漠,不知看向哪里,总之没有看向谢玄。他伸手打开另一壶酒的酒封,刚要倒进酒盏,便被中途扣住了手腕。
“行了,不许喝了。”
谢玄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但是喝酒伤身,这样喝下去怎么行?
就算他不认自己这个爹,谢玄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管管他。
谢独一抬起眼,忽地用那隻没被扣住的手,一把拉过谢玄,将他按到自己身侧。
谢玄有些踉跄地坐下,就见谢独一直接对着酒壶往自己嘴里灌酒,谢玄睁大眼睛,急切道:“你还受着伤,喝什么酒!”
谢独一默然地搁下酒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又打开了壶新酒。
见他这副模样谢玄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生气就衝着他来,干嘛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好,你想喝是吧,那我陪你喝。”
谢玄咬了咬牙,从他手中夺过酒壶来,不管不顾地猛然倒进口中一饮而尽。酒ye又冷又烈,呛得谢玄连声咳嗽,唇上一片潋滟水光,漏出来的酒ye顺着嘴角淌下,淋漓地落进衣襟深处,洇shi了领口。
他不会喝酒,也不爱喝,生生灌下半壶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五脏肺腑像是被灼烧着似的,谢玄强忍住不适,有些狼狈地把酒壶扔开老远,擦了擦嘴角的酒,说道:“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喝酒有什么用?”
谢独一沉沉地盯着他,盯着他被酒呛到仓促咳嗽的模样,盯着他shi透的前襟和蕴着一潭清泉似的眼睛,半晌,还是没有出声。
想说的,都说过了。
不想说的,也都说过了。
他没什么话好说了,谢玄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很清楚地告诉给他一切,
——他比不上谢娇娇。
“独一……”谢玄好不容易缓下咳嗽来,想要伸手去拉住谢独一,却被谢独一后退了些躲过。
谢玄霎时僵了僵,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微微蜷起,收了回来。
“因为我没给你上药,所以你生气了?”谢玄歪了歪头,想要看清楚谢独一脸上的表情,谢独一却撇开了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
谢玄更急了些:“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沉默中,谢独一终于开了口:“我怎么想的,你很清楚。”
谢玄脸色变了变,环顾四周,察觉到没有人看向这里后,才压低声音飞快道:“不行。”
他拒绝的干脆,谢独一轻嗤了声,没再说话。
“隻这个不行,”谢玄磨了磨牙,攥紧了袖子,说道,“你答应过我就一次,而且这件事本就是你和你弟动手打架打出的伤口,跟我又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
“……好好,也跟我有关。”
毕竟是因为他打起来的。
谢玄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娇娇和猫猫都好哄的很,偏偏谢独一总是提一些不该提的要求。
“如果你是因为我先去看了娇娇的伤势没有管你而生气,”谢玄轻轻地握住谢独一的手,小声道,“那我现在给你看看,行么?”
谢独一抽回手,淡淡道:“不用。”
果然就是因为这件事,谢玄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一下子更凉嗖嗖了点。
许久,在这僵持不下的冷硬气氛中,谢玄忍不住伸手把谢独一抱进了怀里,软下声音道:“快别闹了,旧伤都没好又挨了刀子,给我看看。”
这次谢独一没有推开他,只是垂下眼睫,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被谢娇娇捅进刀子的本就是他旧伤最严重的地方,临近心臟,再偏一厘他都有可能会死。每每呼吸都疼得要命,像是能从喉咙深处尝到血的气息。
谢独一静静看着谢玄,看着他颤抖着手,一点点帮自己擦掉伤口周围的血,以及眼底忽闪的泪光,许久,他轻声道:“眼泪别掉我伤口上,疼。”
谢玄连忙手忙脚乱地用袖子蹭掉眼泪,又听谢独一沉声笑了笑:“以前你明明不爱哭。”
“以前你们也不打架。”谢玄不甘示弱地回了句,“都疯了,你明知道刀子捅进你们两个任何一人的身上,就跟捅在我身上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和耳朵都红透了,眼泪也控制不住地一颗颗掉落下来,谢玄胸口沉甸甸的,看着那刺目血红深可见骨的伤口,快要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