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忠毅侯世子成功拦住, 忠毅侯世子小事吊儿郎当, 大事却老成练达, 不慌不忙挥开折扇,含笑望向干瘦老汉。
“夫子此言差矣,夫子言下头饥肠咕噜, 上头池酒林胾, 殊不知夫子亦在此间中。”
这位脾气倔强的老头身上已无官职,自不好再称呼他御史大人, 但他身上还担任讲师职责, 桃李满天下,忠毅侯世子称呼他一句夫子算得上尊敬之语。
老头冷哼一声,翻个白眼, 道:“老夫自是与旁人不同, 老夫坐得端行得正, 便是花生办酒, 亦不取苛杂税一分一毫。”
说着,端起手边花生豆,豪爽地倾灌进嘴里, 咀嚼一番, 再捧起美酒大口大口地饮。
旁边随行弟子着急想要阻拦, 却没拦住,懊恼地拍了下袖子, 夫子这狗脾气又开始了, 可怎么整, 前头御医刚嘱咐过他不能过量饮酒吃花生豆。
这言下之意他出行花销都是他俸禄所得,不像世家,坐拥大片良田庄园,却苛责底下佃农,来供养平日奢靡的花销。
此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忠毅侯世子还是回道。
“夫子岂不知,此酒楼包括无数田铺亦是私产,扶持无数走投无路的农户,况且夫子真清醒,何不张眼望望周围,旁人又岂会白布遮眼荒唐得一塌糊涂。”
慢条斯理的话摆出来,小老头却半分不为所动,只冷笑道。
“世子爷好口才,无愧祭酒和博士的谆谆教导,想是能顺利入仕,亦少不了这番巧舌如簧相助。”
忠毅侯世子摇头失笑,他确实从国子监入仕,但词律文章朝政见解亦是经过考要,为官几载跟着做了不少事,是以他十分坦然。
干瘦老头话音一转,开始对准覃煊,他这次被罢官就是受到朝堂党争的影响,尤其其中谢老为首的文人团体,他觉得谢老此番定然暗藏玄机,实际还是维护世族的利益,因而上书弹劾谢老,且言语分外过激,连带着覃煊及太子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他盯着覃煊,恶狠狠道。1
覃煊挑眉,本不欲与他一般计较,但想起他在朝堂上辱骂外祖父那些话,心情就不怎么美妙。
“墙上芦苇,山间竹笋2,夺泥燕口,削铁针头。3”他负手望着前方,淡淡道。
老头大怒,这竖子竟敢嘲讽他,腾地站起身,指着他痛骂道。
“竖子无礼,尔等狗彘鼠虫之辈,焉能为之。”
……
上首,陆今湘一开始看忠毅侯世子跟那老头对峙,还觉得挺有意思,后面见那老头不分青红皂白开始辱骂覃煊,顿时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
尤其是,他俩的对话她还听不懂。
也就勉强记得那老头开头骂人的话语好似出自《诗经》。
脸蛋鼓起,陆今湘闷闷不乐,恨不得挽袖上去帮着一块对骂,旁边张清芸捂住嘴,小声道。
“这人是谁呀?真真是无礼。”
陆今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倒是杜舒兰迟疑地盯着他,慢慢回想起来。
“这位好像是御史大夫刘大人,乃寒门中的领袖人物,这些年为寒门学子争取过不少机会。”
她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自家父亲也不算什么世家出身,跟这位刘大人有过几次接触机会。
陆今湘眨眨眼,“唔”一声,原来如此啊,这是又涉及到了世家和寒门之争,怪不得这老头那么激动,覃煊出身天然就代表了世家贵族,虽说他有意跟谢老一起整顿科举,但是陆今湘知道,覃煊也不是完全站在寒门那一方。
不过可以理解,就像现在有个人要你献出祖宗几代累积的家业,散给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或者说一城中普通老百姓,恐怕你也不会愿意。
人都是慷他人之慨时才最大方。
就像先前覃煊问她,如果将来他们的孩子没办法享受现在的福利,类比北京户口出生的孩子没办法享受北京的福利,她会如何,当时她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无所谓,追根到底那是因为她当时还没有孩子,不必考虑能不能享受到北京福利的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世家与寒门之争不单纯是一家之财的小问题,而是涉及制度和历史进程的大问题,不能仅以普通人的视角来评判对错,事实上,从后世穿来的陆今湘知道,给万千寒门公平的举仕机会才是对苍生社稷更为有益,只是这句话不论是现在亦或者她所在的未来,都太过充满理想状态。
陆今湘叹息,望向老头时,又觉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当然,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此时当然站在自家夫君这一边。
正纠结这场博弈该如何结束时,这位刘大人以一敌五,成功惹怒好几人一起对他口诛笔伐,然后这位刘大人愈发激昂,字字珠玑,颇有拔山盖世之风。
骂到高昂处,嗓音戛然而止,身子抽搐两下,紧接着,瘦小却坚挺的身姿轰然倒下。
现场陷入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