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濯被她笑得晃了一下神,轻轻“嗯”了一声。
宋娴慈如往常那样拉着他去净手,然后坐在桌边用晚膳。她不喜欢这样压抑的氛围,就笑着扯了许多话题与他闲聊。
宁濯虽有些沉闷,但每听她说一句话都会给出虽简短却认真的回应,不叫她欢欢喜喜说出口的话落地,余光时不时瞥向她的碗,一见菜被她吃了便默默为她添上。
宋娴慈又有些想哭,却还是忍住了,装作随意地和他聊起长公主来:“……听闻驸马月前受了重伤,担心长公主难过,竟在外头躲了足足半个月,长公主满京城寻他不得,急出了一场大病,险些去了。”
正好两人都吃完了,她一边拉着他去漱口净手,一边感叹般对宁濯说:“驸马虽深爱长公主,但却不明白长公主身为妻子的那颗心。夫妻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又有什么事不能一同担着呢?”
宁濯放在水下的手轻颤,抬眸怔怔看了宋娴慈半晌,忽哑声开口:“娴慈。”
宋娴慈呼吸一滞,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嗯?”
“我……”宁濯深吸一口气,正欲鼓起勇气往下说,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呼唤:“陛下!”
他猛地回头,见是肖玉禄,顿了顿,淡淡问道:“怎么了?”
肖玉禄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宋娴慈。
宋娴慈看了眼肖玉禄,善解人意地背过身子擦手。
宁濯抬步带着肖玉禄出去。到了偏殿,肖玉禄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王姑娘已到京城了。”
“这么快?”
“是啊,”肖玉禄叹道,“听说是文谨王快不行了,王姑娘便每晚只歇一个时辰,不要命似的骑快马日夜兼程,这才能在今日入了京。”
不过文谨王当初险些害得陛下命丧南境,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肖玉禄倒不在意什么王姑娘李姑娘的,他看了眼正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奴斗胆再劝一句,您就同娘娘说实话吧。纵是……纵是真解不了蛊毒,有娘娘陪着您,您也能好受些不是?”
还有一句他没敢说,娘娘一走,陛下就再无欢愉可言,别说两三年,或许连一年都活不成了。
这还算是往好了说的,娘娘伤心之下要是说出些往陛下心口上扎的狠话来,陛下万一心痛得蛊毒大盛当场殡天可怎么办?
宁濯沉默许久,脑中不停回想起那夜娴慈酒醉后哭着对他说的话。
灌了她三杯酒,她醒来就全忘了,但他知道娴慈是说真的。他若走了娴慈定也活不下去,就像母后对父皇那样。他总不能让祁俞在他死后绑着娴慈一辈子不让她有机会寻死。
娴慈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剩下的可以交给她最喜欢的山水风光、交给她最好的两个姐妹、交给时间去治愈。
他抬起一双暗沉无光的眸子:“待王凝入宫了,让她住在离御书房最近的芙萝宫。”
王凝坐在浴桶中,有些失神地看着宫人呈上来的锦绣罗裙。
自打被流放至北境那个寒冷荒芜之地,她便再也没有穿过这样好看的衣服了。
她木然起身,由着宫人为她更衣梳妆,然后坐在外间静候帝王。
不是里间,更不是床榻,而是见客用的外间。
她大概明白了那场戏要演到什么程度。
过了半个时辰,她听见门外一阵动静,有些紧张地抬起头,见到记忆中那张清绝出尘的脸。
她不敢再看,立时跪地大拜:“罪臣之女,王凝,叩见陛下。”
宁濯并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道:“劳烦王姑娘做一回宫妃,帮朕骗江贵妃离宫。”
王凝什么都不敢想不敢问,只是恭顺地等他说下去。
“但朕要与你说清楚。”宁濯声音沉然,“你的名字不会入玉碟,所以不算有名份。待朕驾崩,你便服下假死药回北境与你父母重聚。”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宁濯看着她,“不能对江贵妃不敬。”
“若你答应,朕便立时免了你父母的劳役,若你不愿意,那朕派人送你回去。”
王凝呆呆地重复:“驾崩……”宁濯才二十出头,那等到驾崩岂不是大几十年后了?
宁濯面色平静:“两三年而已,朕不会耽误王姑娘太久。”
王凝瞬间明白过来,心口顿时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低声道:“我答应。”
宁濯点点头:“明日朕会让人带你来御书房。”
王凝低头应下,下一瞬就听见宁濯远去的脚步声。
她怔怔地想,也不知那位江贵妃是怎样的人,竟能让宁濯放下宋娴慈。
天色已晚,宁濯却依旧坐在御书房,垂眸看着手中那块宋娴慈赠他的玉佩。
他已让人同宋娴慈说他今晚在御书房安歇,并和阿涓说好,要她明日在宋娴慈面前提一提王凝入宫的事。
娴慈被背叛是不会当着他的面哭的,她只会冷静地问清楚,然后再离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