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觎没有骂人,眼里泄出些笑意,目不瞬睛看着簪缨。
簪缨原想对卫觎道一声小心保重,但看他手下的人还有心思玩笑,便知这场仗不很艰险,故意挪开目光,不语了。
一时兵勇点齐,卫觎又深深看她一眼,话不多说,领兵即刻出发。
只是扶翼策出半里,马上高拔傲岸的身影又勒马折回,逆着光,绕簪缨的红马转半圈,“等我不等?”
簪缨怔怔地看着他回来,对上那双英锐无俦的眼睛,红着耳垂道,“等。”
卫觎去后,簪缨命王将军调整了护卫的队形,在原地歇息一刻钟,继续上路。
结果还没行出半日,后头一匹快马四蹄翻飞追赶上来,伴随一声耳熟的呼唤:“优昙华、唐娘子,等一等!”
簪缨回头一望,只见来人竟是昙清方丈。年过耳顺的老和尚腿脚没那么利索,但为了赶得及,还是让一个武僧载着他骑马追至,见着簪缨的面,昙清不及爬下马,白着一张风尘扑面的脸喘息道:“佛、佛睛黑石有下落了。”
簪缨心中蓦然一震,“当真?”
“是啊。”昙清方丈把簪缨的事当作佛祖降下的考验,一刻不敢或忘,
匀着气息道,“此前娘子托老衲寻找,都是朝有大德高僧坐化的庙宇去寻觅,今朝老衲的一个弟子来禀,打听到三川郡的一个县里,有座尼姑庵,曾坐化过一名独目比丘尼,圆寂后独目化为舍利存世。”
“大师辛苦了。”簪缨心绪翻涌如chao,向昙清方丈打个佛礼,而后忍不住看向小舅舅不久前离开的方向,含着颤音,向大队人马吩咐:“掉头,去三川郡!”
根据昙清方丈得来的消息, 那间尼姑庵就坐落在三川郡重霄县的里坊内。
乍然得到佛睛黑石的下落,簪缨的心如云翳破散,激动难言。但她并未忘记警惕, 进城之前,先遣王叡带人潜入县城中探查是否有异。
她非信不过昙清方丈, 而是这里离叛军作乱的陵川很近。
卫觎前脚才走, 这个消息便至, 难免惹人生疑, 簪缨再怎样急不可当,也须得小心行事。
王叡带人经过一番查探,未见城中有异样, 回来向主子禀报。
簪缨听了, 一颗悬紧的心微松,命手底的二百北府Jing兵下马卸甲,随她入城。
这样的阵仗, 自然惊动了当地县令。傅则安擅与公门打交道的优势突显出来, 由他出面应对。簪缨则雇了个当地乡人领路, 直接朝尼姑庵的所在赶去。
沈阶随行,途中转目望见簪缨唇白若雪, 呼吸轻屏的神情。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形色紧张的女郎了。
佛睛黑石。他心中默念道, 女郎这一年里下尽苦功寻找的, 便是这个。
“唐娘子,慢些。”昙清方丈才被快马颠簸了一路,跟不上趟,气喘吁吁道, “既来之, 则安之, 庵寺就在那里跑不掉,唐娘子不必情急啊。”
他越安抚,簪缨步伐反而越急,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比当初听见金鳞薜荔的下落时也不遑多让。这小县中的寺庙,不比南朝京都中刹寺如林,义筵如市的盛况,规模中下的小寺院往往坐落在里坊之中,左邻右舍皆民居,沾染了烟火气。簪缨一路脚步不停,左行右绕,到得庵前,见是一处清静平常的小庙,抬目只见黑地匾额上书有“普慈”二字。
簪缨深吸一口气,闻到淡淡的佛香味道。
但她没有马上进去,打发了乡导,先命影卫入内探察。
普慈庵平常多是信女居士往来,忽然间有这许多矫捷大汉涌进来,且还如入无人之境地内外翻查,顿时引起庵中尼姑的恐慌,响起几声低呼。
普慈庵的住持是位五十岁上下的比丘尼,身材高大,着一袭素布宽袍禅衣,闻声自禅房出,袍脚带风,见状皱眉,问所从来。
昙清在庵门外也蹙眉心,他虽奉簪缨为主,可同为沙门中人,心有戚戚,无奈地看向簪缨:“唐娘子,未尝谨慎过头了。”
簪缨不置可否。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几何,也知道佛睛黑石是小舅舅性命所系。虽然关于佛睛黑石的用处,她连昙清方丈都未透露分毫,应当不会被人察觉,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心驶得万年船。
直至影卫出庵,向主子轻轻摇头,示意没有危险,簪缨方命姜娘卸刀,带人入庵。
进了院,簪缨向这位不怒自生威仪的高大住持拈一个标准的佛揖,歉意地说:“在下唐氏,听闻贵庵中有神迹,特意远道来拜会。”
她低下头,露出斜衽领下一段洁白后颈,恳声道:“冒犯之罪,隻缘自身有些难言之隐,绝非有心亵渎神佛,敬请师父谅宥。”
她是先兵后礼,昙清是拜佛拜到西,为了帮忙打圆场,紧跟着表明身份。
住持神色镇定,她听说过济南大觉寺的昙清方丈,佛法高深,面色稍缓,望着眼前一行不速之客,“不知诸位前来,是为何事?”
“阿弥陀佛,”昙清方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