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我对陈太太的印象依旧如此。
陈太太懒懒拿起酒杯回了我一下,依旧皮笑肉不笑的。一个画着生动妆容长得还不错的女人,却像张画皮一样假。
我擦掉手心渗出的血珠,转身离开。
他的外套不见
“接风洗尘,人家可未必这么觉得。”陈太太皮笑肉不笑看了我一眼,“玉茹进家门还未曾叫过我一声母亲。”
一年之后,我考进了西南联大,父亲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最多算是不冷不热。
于是我看着汽车开远。暖黄色的车灯逐渐消逝。
一年之后,陈玉铭依旧不知道我对虾过敏。以及那天晚餐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浑身起了疹子硬是自己熬了过来。
“怎么了,给哥哥看看。”陈玉铭拉过我的手,轻轻触摸我手臂上凸起的划痕。
“母亲,您是知道的。我没有其他手足,只有这个妹妹。您当初要将玉茹送走的时候,我就没同意。”陈玉铭说着又给我夹了一块虾肉。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到肉里。
一年之后,我可以天天见到陈玉铭,和他一同午餐,反复描摹那张一年来越来越频繁出现在我梦中的脸。
他低着头的样子像一只漂亮乖巧的波斯猫。以至于我很想用手指去勾一勾他的下巴。
我心里难受极了,像是雨天挤不干的拖把,拧在一块。
万荣商会在云南两广都有船运生意,这栋洋房父亲年轻时也来住过,后来就回上海娶太太去了。这里虽没有陈家公馆大,但装修精细考究,陈玉铭来了之后又打理了一遍,特别是我的房间,在我还未曾考来西南联大之前,他就已经悉心布置地像是英国公主的房间。
我吃了下去。又立马喝了一大口橙汁。
离他们的订婚期还有一个月。
“哥哥。”我挠着手臂上的皮肤,一道道划痕在我自己都觉的白的夸张的皮肤上很是刺眼。“我又过敏了。”
太吴女士注意到了这里,面上似乎有些不悦,说陈玉铭都没给她这个做母亲的剥过虾。
“小姐,吃饭了。”阿圆在我身后唤道。
再朝向陈太太,“母亲。”喝完剩的一点点。
阿圆是陈玉铭从上海带过来的,原是陈家公馆的厨房小厮,现在是这栋洋房的管事。他老家是苏州太仓的,说起来算我半个老乡,对我不似廖姨陈太太那般鄙夷,说话做事挺客气,因而我同他还是比较亲近的。
“玉铭,你没有意见吧。”父亲说。
“让阿圆去买便好了。”我柔柔斜靠在沙发上,耷着眼,用手背贴着额头,“哥哥,我头晕得狠,你陪陪我。”
所以我不想在一楼待着了,踩着他给我买的镶钻高跟鞋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
客厅除了几个仆人,空荡荡的。没有他,再多人也是空荡荡的。
我站在柳树后面,看着他们坐在湖边接吻。
“哥哥去买点药,你在家好好歇着,不要乱跑。”陈玉铭放下我的手。离开他的触碰,失落的心情像感染一样从手臂延伸到心脏。
可一年之后,他却给别的女人剥了虾。
“我出趟门,给你带些吃食,玉茹要乖乖在家。”他说。然后他就拿起外套走了。待他走出几米远,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他一点点走到车前,司机给他打开车门,他跨着长腿坐进车里。
“父亲,母亲,此事可否日后再谈。”陈玉铭说,“今天是给玉茹接风洗尘的。”
“我说啊,你有对她这态度,放在赵家大小姐身上,我就不操心了。”陈太太转头对我父亲说,“早点和老赵谈这桩婚事吧,振国。
陈玉铭回来了。
我是被汽车轰鸣的声音吵醒的。
我喝完阿圆端来的牛奶,又去泡了个澡。然后坐在窗前,拿起一本时兴的英文翻了起来。翻译名叫《飘》,很多地方翻得驴头不对马嘴,不知道阿圆从哪个小贩那买来的。于是读了几页我就觉得乏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只记得书中描述的女主人公盈盈一握的腰。恍惚间,女主人公的脸又变成了陈玉铭的样子。因这背德的念想,我趴在桌上做了个短暂而香甜的美梦。
我立刻站了起来,够在窗边看。
到这种天气,我就格外容易过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会短暂地怀念一下江南故里,至少那里的阳光闻起来没有霉菌味。
父亲简单“嗯”了一声,说坐下吧。
我知道他定是去见那个女人去了。
陈玉铭的喉结微动,晚风吹拂下,他的侧脸漂亮极了,让人觉得没能请人画下来真是可惜。那位赵小姐双手撑在他的胸膛,红着脸,像只烧熟的螃蟹。
“我累了,不吃了,给我热杯牛奶端上来吧。”
我给自己倒了酒,施施然站了起来,先向父亲敬了一杯,“父亲。”喝完大半杯酒。
云南的春天飞草横生,五月份进入雨季,蒙蒙雾雾,仿佛原始森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