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儿也不管床上的人说不说话,“俺就知道,少爷的病才不是没得治。”又一心一意的啃着指甲。
“要是好不了,那俺就给少爷当一辈子的拐棍!伺候少爷一辈子!”傻蛋儿带着哭腔。
王老三架不住这气势,把脸扭回来,一筷子捅进他的嘴里。他刚要发作,咀嚼了两口,有个硬硬的东西咯的牙膛子发酸。
“行。”王老三觉得在傻蛋儿的世界里好像从来不存在苦难。
王老三的脸红得不能见人,闷着个头一声不响。
元宝样的饺子,晶莹剔透的,咬一口是猪肉大葱馅的,虽不是什么珍馐玉食,但吃进肚子里却觉得有东西要溢出来。
“少爷,今黑里咱吃饺子啊”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傻蛋儿轻快的声音。
手指接触到柔软嘴唇的那一霎,傻蛋儿感受到自己攥着的手剧烈的颤了一颤。惊呼“少爷,你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王老三面上有些动容,轻声“嗯”了一声。
大半盘饺子下肚,少爷稍稍偏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
仿佛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原本干枯的手也紧了紧。
长久干涸的肌肤仿佛感受到了水气,干瘪的肌肤下,酸涨着,刺痒着。
“少爷,再吃最后一个呗。”傻蛋儿哄小孩的语气,“吃饱了才有气力活动。”
“俺没哭,俺就是听不得少爷说这些丧气话。”傻蛋儿取下搭在肩头的毛巾,把少爷的脚裹在毛巾里,双手捧着仔细的擦“往后可不能说丧气话了。”
他听见过底下的人白话少爷,说人到这一步,就只剩下等死了,不管多有钱都不顶用,还不如早点儿投生。
饶是个傻子,也明白这院里的人都不当他是主子了,权当他是个没用的瘫子。
“少爷,您赶紧尝尝,俺亲手包滴。”傻蛋儿邀功一般,“有两种馅,韭菜鸡蛋跟猪肉大葱的。”
傻蛋儿撸起袖子小手探进水里,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又轻轻地撩了点儿水在少爷腿上,“少爷水温咋样,还行不?”
一团白蒙蒙的雾气里,饺子一个个“噗通”“噗通”,下了锅。
吃完饭后,傻蛋儿又开始倒腾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木盆,说是要给少爷泡脚。
傻蛋儿又扬起他那张傻乎乎的小脸儿,朝气、憨厚、温暖“少爷您指甲长了,俺给你剪剪。”
灯吹熄了,雪却打灯。
小娃娃,王老三面上一红,两缕红气儿钻上了耳朵根,自己挺大岁数竟被叫了小娃娃。
王老三只觉得自己的脸臊的能滴出血来,不是在妓女窝里打滚,也不是跟媳妇在床上调情,只是被一个半大小子舔了舔手指头。
“你个傻子,瘫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哭哭啼啼的作甚!”王老三见他要哭,不由柔声。
“这说明少爷您来年肯定有好运气,一整年都顺顺当当的。”傻蛋儿的脸上洋溢着奇特的光。
傻蛋儿小孩手牵手似的,拉起少爷的手。
傻蛋儿拿手去接,是枚铜钱,“少爷您运气咋这好,俺就放了一个,就让您给吃着了。”
“肯!定!能!好!”傻蛋儿每说一个字手指头就使着劲儿按腿肚子。
傻蛋儿攥着少爷的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剪完一根手指头后又把手指头放在自己嘴边啃,想把指甲打磨圆润。
傻蛋儿剪完了十根手指甲,供着个屁股又去另一头剪脚趾甲。
“知道啦,以后不说啦!”王老三觉得跟这个傻子待时间长了,自己也做起傻梦来了。
傻蛋儿拢着少爷的两只脚都放在泡脚盆里,水涔涔的小手又去捋小腿肚,仔仔细细的。“俺手有劲儿吧,以前俺老伺候俺爹洗脚了。”
傻蛋儿喜滋滋地给少爷抹了抹嘴,“俺家少爷跟个小娃娃似的,吃饭都吃到脸上了。”
今天年三十儿,家家户户团团圆圆过大年的日子,外头噼里啪啦的炮仗震天响。
王老三看着附在他脚腕上的小手,点了点头,那手那么小连他的脚腕都还攥不过来。
傻蛋儿又扬起他那张小脸,朴实的,白嫩的,“谢谢少爷,少爷是个大好人呢。”他撅着小屁股,麻利的躺在少爷旁边。
王老三怔看着傻蛋儿干草黄的脑瓜儿,“要是我一辈子都好不了咋办?”觉得不自在,又死盯着木盆。
一双大脚揣在自己怀里,剪完了又搓热乎了再
三少爷这一病竟整整病了一个多月,拖拖沓沓临过年才好利索。
仔子哆哆嗦嗦的。
跟傻蛋儿待时间长以后,王老三见识到了这个傻子的倔强,也没啥坏心眼儿,索性就由着他来了。
傻蛋儿搂着一席子刚捏好的饺子,“做饭的王叔跟俺说了,这饺子得现下的才好吃呢!”利索的支起锅烧开水。
注:雪打灯说的是,下了雪的夜晚,光映在雪上显得格外的亮。
挟着一股凉气夹杂着炮仗特有的硫磺味儿,刺激着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