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玉一边濯面,一边隔帘问:“新宅都好么?”
悫悫报告:“元宝姊下月初四及笄,伯娘yu大宴宾朋,请教坊伎到家表演。二伯以为奢侈,不允。两夫妇舌战好几日了。”
戛玉道:“二兄兄在邛音“琼”州牧任上,一待十年,当攒了不少钱,不至于负担不起盘馐和缠头吧?”
齐朝外官俸禄很好,而邛州还是富裕的上州。振玉在那里任刺史,单是每月铜缗收入,就有一百千。
戛玉近来,过了太多捉襟见肘的日子,一直琢磨着,等多士做过一任大官,便设法谋一刺史职,去地方攒些钱,把债务都偿清。两月前,她正式进入入不敷出状态,打下了债台的地基。不敢对多士讲,也不敢告诉老父。幸而是太尉nv,信用高,诸债主对她依然恭恭敬敬。
唉,明日有暇,不如教阍童鹌郎过来,帮忙把债务账目厘清,心里好歹有个数。
鹌郎之父赵卞,原为华y县户曹参军,因贪w,被判为城旦——就是修城墙的苦力,孟姜nv之夫万喜良的同事——妻子没为官奴。有亲戚出面,贿赂有司,帮鹌郎谋了绿杨里官舍阍童这个轻松的差使。他时常受戛玉驱遣,代购胡饼作早食,买东买西;又继承乃父家学,善算。
只听悫悫道:“伯娘以为,钱该阿翁出。二伯怎好朝老父伸手?”
戛玉顿时不悦,“咦,我阿耶出得着吗?”
悫悫道:“伯娘以为,都是因为阿翁做宰相,二伯为避嫌,才到穷乡做官。元宝姊在邛州长大,教养、眼界都赶不上普通雒邑淑媛,耽误了许多社交。这是翁翁欠孙nv的,理应补偿。何况,三年前,小姑姑及笄时,阿翁曾不惜钱,大肆庆祝。她也不要求别的,与小姑姑及笄宴规格一致就好。”
戛玉笑道:“她既这么有理,和二兄兄书呆子吵什么,直接去向阿耶说嘛。”
悫悫也笑,“她哪来的胆!”
戛玉乃拉拢悫悫:“明岁小悫及笄,我必敦启阿耶,照我当日的规格办宴。至于阿嫂的愿望,明日我替她t0ng到阿耶那里去。”
说话间,窗外隐约传来琵琶声,弹的是一支寂寥愁闷的曲子。
戛玉已结束停当,走出内间,对悫悫道:“南楼的海市娘大约有空,我们去找她顽。”
海市才沐浴过,长髪半sh,遍t芬芳,倚坐在窗台上吹风。见戛玉携悫悫至,丢下琵琶相迎,笑问:“这位小娘子是——?”语音极软媚轻柔,像教坊里的行首娘子,把人的耳朵当猫儿撸。
“我小侄nv。”
“是少尹蘧公,还是博士蘧公膝下?”
“博士蘧公。”
海市惊喜道:“就是写诗的蘧小娘子啊,果然一身文墨清气,使人神怡。”
悫悫在辰州时,收集了许多当地土人的歌谣,回雒后,改编成五言乐府,投稿到教坊司去。有几首被采纳,曾于g0ng宴中上演,颇受好评。天子特为赏赐玉帛,接旨时好荣耀啊,太尉、少尹起初都以为g0ng使是为他们来的。
在家从父。在雒邑行走,父亲是谁很重要。是以堂姊妹都到了议婚年纪,在婚姻市场上,少尹蘧公膝下的元宝娘明显b悫悫“好售”,但这位海市娘却更乐意结交博士蘧公家的小娘子。
悫悫顿时觉得她可亲。
海市又拖着戛玉到窗下,借着天光,观察她的小小面孔,“有效果么?”
戛玉的胡姬血脉彰显,髪se澹,皮肤雪白,惟一到夏日,就拼命地爆雀斑。当然,也有男人喜欢雀斑。乃父蘧太尉,一生殊少声se之娱,却因为迷上一个鼻梁上一蓬雀斑的小歌姬,晚节不保。尽管如此,戛玉仍渴望明净的肌肤。
日前,海市赠她一些晚妆粉,据说可以祛斑。
戛玉觉得不太有效,但出于礼貌,仍道:“好像澹了许多。”
海市一副“我就知道会有效”的神气,“继续敷用,效果会更好。”又问:“热得很,你家的船有空么?可否托福到洛水上纳凉?”
戛玉也有此意,命鹌郎先帮忙套了羊车,再骑驴赶去船上预为布置。
三人连同小婢梅苹,挤坐在羊车厢内,严重超载,可是嘻嘻哈哈的,都很高兴。戛玉亲自驭车,途中路过店肆,几次遣梅苹下去市小食酒水。
洛水两岸种了许多榆柳,袅娜的长枝垂在水面上。许多有资格在洛水河道上行船的王公贵家,都在泛舟消暑。天家收了高昂的河道租金,也提供服务,派了一支禁军驻扎在河畔,设或有翻船事件,随时准备营救落水者。戛玉的小船名为团瓢。另有一种叫柳叶的,船身更大一些,坐的人更多。
其中有一叶柳舟,迎面驶来,正与戛玉的团瓢摩舷。舟上的郎君、娘子欢快地打招呼:“戛娘!悫娘!”
是吏部侍郎王煊之家的儿nv。
戛玉的注意力,却被他们船上一个不姓王的郎君x1引了去,“咦,裘郎?”看看他,又看看海市。
海市低眉,保持着恬柔的微笑,闲拨琵琶。
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