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长庚说出了一切秘密,十六的眼神开始放空,耳鼻如泡在水里一般嗡嗡响着,他抬手想说停下,我不是什么侯爷,也不知道什么侯府我只是他只是想再去京城再看看,然后就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他无力地摆手示意长庚停下,手臂抬动的时候衣袖拂过了狮子头上的酱汁,十六一向爱干净,平日里出门衣服都不打褶,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味,仿佛不染尘埃一般。他愣愣地看着坠着流苏的袖上粘了黏黏糊糊的酱,呆滞不动,静坐一小会。
周围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长庚看到了他的呆愣,心说不好。与此同时十六突然伸出手,来把盘中rou丸细细捏烂捏进掌心,提起桌上的汤盅猛地掼在地上!酱料油脂顺着袖口灌了进来流了一手,他站起身来掀了垫菜的绒布,哗啦啦一片砸碎在地上,而十六的人也像食器溅起落下,跪坐在满是汤汁的地面上,用力攥住拳颤抖。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吵吵嚷嚷的食客错愕地望向这间包房,快步在桌间递送餐碟的小二也停下了脚步,只有台上人还在一句不停地唱着。
竟是这点脏乱压倒了他最后的体面。
长庚不敢动作,只看他双肩颤抖,突然听到沉闷的声音从十六低垂的嘴角传出来,好像在念叨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压抑已久的委屈在此刻瞬间爆发。他抬起洁净的有些苍白的脸,红着眼盯着长庚的脸,然后咬着牙根狠狠问道———“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门外护卫听见响动和喊声迅速冲了进来,将两人一团围住!
十六想站起来,肢体的抖动使却他察觉到双腿无力支撑,本欲逃开众目睽睽,但无能为力,围观着的人在包房外越凑越多,透着纱帘向里看。无法自控的自尊捣碎了他最后的理智,羞恼渐渐漫上脸来,汇聚成了说不清来由的愤怒!
此刻他已经听不见外面人群叽叽喳喳说了什么话,眼扫一圈,视线落在了长庚身上,他的脑子已然绷成了一根筋,狠狠地盯住面露诧异的雁王,在混乱中抖着双腿颤颤上前,拽住对方的领子,眼前的景象上蒙了一层混乱抖动的黑线,他激动地涨红了脸,大声地质问,“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想当初侯门惨案轰动全城,自己还只未过垂髫之年。皇室亲兵抄家顾府后,所有财产都被清点呈入内库,男人们该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内眷们被闭门锁在府内活活饿死!
顾家兵是皇家的,财也是皇家的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这场噩梦无数次冲进十六的脑海,他本以为新的身份和时间可以减缓过去的痛苦,但这些压抑已久的回忆伴着力种千钧的残忍真相,轰地砸在他身上!毁灭他最后的自尊。
长庚急忙忙站起身想扶他起来,双脚却被地上的汤油一滑也摔坐在十六身边,为了保持平衡他的手顺势撑在地面,压在了摔碎的瓷器片上,鲜血混着污油冒了出来,又痛又狼狈,身边人赶过来要扶,被他痛斥滚到一边去!只见那血越流越多,王爷捂在衣袍上晕进了乌黑色里,使得场面并不那么触目惊心。
小侯爷慢慢抬起眼打量着狼狈的长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血越流越多,从乌色袍边逐渐融在菜汁中漫了过来,一时间他感到了冲头的恶心,提着的胃一番搅动顶到了嗓子眼,哇的呕了出来!胃ye从口鼻灌了出去,眼泪和口水2一并涌下,相当难受,也异常的难堪。他面红发乱,被呛辣得连声咳嗽,胸腔呼哧作响,好像再喘几下双肋就要扎进肺里那般。
此刻痛击着长庚的并非其脏乱的窘态,而是他看到小侯爷竟开始失控地崩溃大哭起来,旁若无人!
“莫莫哭了”
他呆在当场,忽然被这么一激慌了阵脚,不知所措地安慰着,抬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十六脸上的污ye和泪水,双手的血还没来得及止住,也顾不上包扎,只是拢着染血的手心,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去蹭那人脸上的泪。他感觉到对方柔软的面颊并未躲开,只是挨着不动,过了一会,手轻轻被人拉住,小十六蹙着眉头神色复杂,捧着自己流着鲜血的手,泪珠儿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
这样的崩溃是长庚从未想过的,他搂着怀中不住饮泣之人,来回轻抚那清瘦的脊背。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身旁也没有人敢上前进言,刚才一瞬间声嘶力竭的爆发迅速榨干了十六的Jing神。而对于长庚来说他的注意力全数投射给了十六的反应,那肩胛耸起塌下幅度快速抖动,长庚慌乱地连声叫大夫!找大夫来!!
早已想到告诉十六真相会有不可接受的后果,但他的反应太大几近惊惧发疯,长庚能做到的只是一阵平抚,十六快速的颤抖哽咽,再等了一会往后,终于变成了近似无声的绵长吸气,仿佛是为了把刚才发泄出的Jing力慢慢捞回。
现在,怀里的人只剩下了如擂鼓的心跳,呼吸逐渐频率降低,变得微弱起来。长庚一开始感到十六身上的剧烈情绪慢慢在平稳,有些许欣慰,可是此刻平稳过了头,竟然像是进入了将要枯竭的麻木。他急的心里发毛,却无计可施,小侯爷好像被他的坦白猛地推进了无人之地,他正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