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至宅院中央矗立的一栋分离的小院,食火鬼踌躇不前了。一团磷火扭过来,逃进樊笼里,散出微微的哭泣声。身后稀薄的光影追上来,像进攻的蛇一般高高扬起,劈头盖脸地冲着广陵王砸下来。
她撤离保护的樊笼,枝条一端柔顺地盘上广陵王的手腕,另一端挑着那颗头颅。整条枝条几乎是浸在滚烫的红影子中,烧了又烧的头颅散出焦味。
取出手机对准诡谲的图形,摄像头却摘不出画面。她心下了然,对着文档又记录道:“我看到了一些图案,有点眼熟但记不起来,不是最近几百年的东西。”
浅淡的月映着二楼满层重重叠叠满满登登的帛画、长卷。广陵王见过很多画,神话历史由许多画卷描绘过。人喜欢用黛青、杏黄、翠绿渲染画卷,可只有黑白才浓墨重彩。水是氤氲叆叇的淡墨,山是惊涛骇浪的凝墨,滔滔江水上悬着暗黑的太阳。
广陵王放下食火鬼的头颅,卷起枝条,把门缝开得更大,挑衅地把枝条伸到灯笼前敲了敲灯盏的竹篾。每一盏灯笼都朝前倾,花篦几乎要扫过广陵王的手指,然而在触碰到门槛边界的那一刻,又往后退了。
前面那栋小院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然而……她猛地推开大门,一步就蹿了进去。红影堪堪杀在门槛外,滴滴答答地从门缝里流下来,退到小院外。
“闭嘴带路,不然我就让你一直待在这里被火烧个千百遍。”她笑着威胁道,“反正你早死了,再烧几次也不要紧。”
“我还捡到一个食火鬼,它被困在宅子里逃不出去。”捡起头颅,广陵王继续写道,“现在食火鬼在抖,外面的灯笼也不敢进来,我敢肯定大东西就在这个院子。”
夜晚中的村庄静着,喧腾的人声早冷了,人都沉到浮漂的梦里。一片祥和宁静。
“别吵,等见到真东西了你再哭也来得及。”广陵王把头颅收进笼中,戴上橡胶手套,顺延着图案的痕迹往上走。
手机信号只有一格,消息发不出去,一直在聊天界面打转——被阻隔了。麓宅像是一方芥子,已经有单独的小世界,常人的规则在此不可通用,她的规则可不一定被限制。广陵王收起手机,握紧了手上的枝条。
她延挨着那些蔓延的枝条走动——已然是跟着痕迹来到了二层。
分明不像一般的鬼,有些地方却比一般的鬼还要弱。
纤细人影在浓烈的红光中时隐时现。踩裂红影,撕碎灯盏,广陵王跟随前面那团磷火往夹角弄堂里跑,身前身后都是眼花缭乱的红。
笼子里的头颅在哭泣。大东西就在这里面了。似乎这宅院里的东西不止一个,而单独享有一个小院的东西更为不善。
杀气重重的灯笼红影徘徊在门外,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边说边绕着小院走,墙边寸草不生,干净光秃秃的院子,灼烧的烫意让整个院落的墙壁都开裂了。枝枝丫丫的裂缝杈出来,隐隐遮蔽了些许图案。广陵王走过去,一抹墙壁,抹出了奇异的图形,似乎是某种图画的一角。
有一件怪事。广陵王边击碎靠过来的灯笼边思索。一层轻薄的月纱披落在麓宅,圆润的月悬在当空,是满月,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四个小时。通常这是百鬼诸妖功力最盛的时候,然而攻击她的东西却不见实力增强,倒是在她的反击下逐渐缓了进攻。
她跟着画的笔触往里走,手指慢慢挪到画卷上,触到楼道间一副勾
吸了口气,广陵王拿出手机对着文档记录道:“宅子表面很小,但进到里面会发现它比足球场要大。暂且还不清楚是不是结界。”
“呜呜……”食火鬼又在哭。
黏稠的红已消减稀薄,起初还是一滩血的浓厚,现在追在她身后的那些红影灯笼有气无力地在各处留了痕迹,红色薄得像初霞。
月色撒在二层的阁楼,清浅而温和,似乎浓烈的光亮都被吸到外层血色灯笼里,色彩徘徊在院落外。无尽的黑暗吞并了一层,而后,只在二层留了真正的光。
那是一片乌黑的痕迹,形如须毛的根茎扎在开裂的墙体,从下至上,裂缝间抻出新的枝丫,巨大的树体弥天亘地,然而不见树冠。分明是月夜,月的流光在浓黑的图案里留不下踪影,庞大的枝杈遮天蔽日,涂满了整个院落,从墙角延伸到小院屋子的二楼,枝枝蔓蔓将所有的一切都包容进去。
“这里面的东西不像鬼,也不像精怪。”她撇过视线扫了眼门外的灯笼红影,“攻击我的全是照明用具,很烫。如果是火羽,我会考虑凤凰,但显然也不是受污染的上古神兽。”
可包容的枝杈里只有黑,无端的死寂一般的幽暗,连萤星微火都被吞没。
想了想,她把文档和信息都发给同一个人:“师尊,如果我这次天亮后回不来,那大概率就是出事了,记得找人封闭麓宅。”
一对灼烧的磷火激烈地跳动,夺眶而出,食火鬼被迫为广陵王指了路。
火烫的热风吹过来,将一卷挂在房梁下的画卷贴到她脸上,断了的画卷,末端绒线飘扬。她伸手把画卷接住,轻轻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