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色蒙蒙亮,然而光亮进不到麓宅。
贾诩端坐在二楼阁楼,极目远眺。昨天尚且还能见到灰扑扑的村庄,如今却是一片漆黑,像是被囚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他被广陵王锁进了结界。
交手时,他看到那人撑开手指,在黄纸上画了几道符箓。宅院外潜藏的阵线与符箓相呼应,凭空生出几盏画屏封堵了麓宅。借着初升日光,那人逃了出去。
一个不善的来者,一个有意思的人类。
在广陵王伸手推开门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存在。麓宅一层每个灼烧的物件都是他的眼目,他感知到这人把食火小鬼的头颅摘下来了,然而她究竟做了什么,是看不太清楚的。
才从混沌里苏醒,意识的触角无法伸到每一个角落,于是他走到二层阁楼,在月色下,见到闯入小院的广陵王抹开了陈旧的壁画。视线顺着她的手指延展,他看到了小院的壁画,太熟悉的画面。没有树冠的参天巨木,没有光辉的地底,遮天蔽日的黑,身旁惟有燃烧着自己的星点烛火。
现实与回忆的目光都落到宅院壁画上,他冷冷地笑了,笑着笑着又轻叹一声,垂下头,肩膀颤抖着,笑得越发凄厉。
罩在上方的画屏结界忽然一静,流动的碎影光波梗塞了。麓宅一层悬挂着的灯笼颤了颤,黯淡了光。歇斯底里的鬼的笑声剪碎了黑暗。
刚关上门,食火鬼的头颅没放下,人都还没坐到工位上,就瞄到左慈的身影站在窗边。广陵王心里一紧,扯了扯衣料,试图遮住那道燃烧的伤口。
“自己一个人去的麓宅。”不是疑问句,笃定的语气。左慈凝视着广陵王,广陵王略略偏移了点目光,又转回来。
“要吾说你什么好。”左慈叹了口气。
“师尊,今天这个属于是意外。现在留在绣衣楼的人都是普通人,除了我没人能处理这件事,总不能让普通人去处理厉鬼吧。”
“你总是有理由。”一副无奈的模样,左慈绕到广陵王身后。衣物掩不住还在燃烧的伤口,灼烧的火光攀在广陵王的背上,一层淡淡的蓝光覆着,火焰和血丝都裹在其中——在中伤那刻广陵王立即作出了反应。
“这样凶险的事……”
尽管看不到左慈的表情,她也知道师尊皱了眉。料到左慈定会好好地数落一番,广陵王赶忙转移话题:“这次的东西有点大,我没有在公开数据里查到麓宅里的鬼怪,应该是在禁忌书籍里的。但是我和他们有交易,如果要再查下去,得经过一遍流程。真等他们同意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师尊你帮我查查看嘛。”
“有点大,回来时连伤口都没消下去。”左慈皱起眉,眉宇间隐隐带了点怒意,“有事情就瞒着吾,等真的出了事又想到吾。”
“师尊,师尊你最好了。”
怒意软化,转为轻声叹息。到底是捱不过徒弟的请求,左慈无奈地应下了。半寒半热的ye体滴到了背上,微微的疼痛。广陵王问道:“那是什么?”
“寒暑水。”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当年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宇倾颓星月斗转,地不满东南,水潦尘埃都陷入深坑积蓄成海,寒暑水也落到茫茫海洋中难寻踪迹。这样珍贵的水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广陵王难得有了点不好意思。
水浇在背部,燃烧的火焰平息了。还没松口气,灼烧的伤口如死灰复燃,灼出更爆裂的光火,两人面上都现出严肃的神情,然而还未再采取动作,火焰又浅淡了。可终究还是留在背上浮着红。一个烙印般的伤。
[6]
天蛾觉得广老板最近特别忙。每天早上八点半他拎着早餐进门,老板已经坐在办公室喝着咖啡甩鼠标了,身边几个显示屏刷啦啦地划过一大片信息。看起来就是通宵的样子。
老板忙,底下员工也被驱使得团团转。蛾使得学什么踏罡步斗掐诀炼药;雀使跟着老板一起找资料,一本本的神话传说法术科仪往外倒;蜂使每天都蹲在麓宅外面视察结界情况。
广老板没告诉他们麓宅里的东西是什么,以往都会说一声的,然而这次……瞄了眼雀使刚抽出来的资料,天蛾有些不好的预感。在绣衣楼从业八年,天蛾只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那时候的那只东西,已经不是他能想象的存在了……希望这都是他的错觉。
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周,天蛾有些吃不消了,跟广老板开玩笑:“要不直接一枪过去算了,管它什么鬼怪呢,时代变了,现在还是这玩意好使。”
盯着屏幕上的信息看了良久,广老板思索了会,终于道:“他不是人,也不是……能拿枪能打死的。”
他看他老板是被工作累垮了,忘记掉麓宅里的东西是鬼了,居然还真思索起拿枪打死的可能性了。就在他默默吐槽的时候,电话铃急急地响起。广陵王扫了眼,顺手开了免提,就听蜂使说道:“殿下,麓宅外面的结界要破了!现在整栋宅子有大半都露出在结界外,村长提议要把麓宅拆了,推铲机都已经开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