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不是一伙的……融合了两个符箓的结界在一刹那间强行破开,连天铁障罡同时打在鬼天师和贾诩身上,被樊笼锁住的贾诩当即晃了身形。
笑容淡了几丝,随后又加重。一道目光紧钉了广陵王,是贾诩的视线。他刚要开口,白色肉虫从灯影里扑出,张开垂涎巨口吞向樊笼,血腥气和臭气劈头盖脸压下——他们根本不是一伙的!装天师的鬼,想吃了贾诩。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她只来得及把樊笼从巨口下扯开,至于艳鬼的唇语,没有精力注意。巨大肉虫冲势太猛,轰然撞上小院,呲啦几声巨响,整个二层损坏。一弹指顷的闪光中,她看到轻纤的绒线如柳絮飞出,巨河倾颓,是被扯断的帛画。
樊笼里的鬼和碎裂枝条一齐滚落在地,钿璎珠佩沾了灰。
激烈的打斗已经是昨晚的事了,如今天色蒙蒙亮。短短一缕薄光垂落巨木。借着那点光亮,广陵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贾诩,胸膛没有起伏。
挨近了贾诩,她伸出手指,然而试试探探还是没落到鼻端。鬼会有呼吸吗?鬼死了之后会留下踪迹吗?
一时间发了慌,新手期都没犯过的蠢都冒了出来。
一缕短风拂过,耳边树涛飒飒,像是鬼窃窃的嗤笑。汗湿的衣服被吹得贴服后背,还在燃烧的伤口隐隐作痛。混沌头脑闪出潜藏得最深的念头。
他真的……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棵树吗?
锐痛与隐痛叠加,她无端打了个激灵,意识回笼。广陵王俯下身掀开贾诩的眼皮。
即便是死了,她也要查明这个鬼的身份。
手指刚触碰上贾诩,他的身子一抽,血丝从唇边垂落,继而是大滩大滩的血溅到胸口。他还昏着,却忽然呕吐起来。死寂的灯笼碎片颤巍巍地抖嗦,它们收拢作一团,无风自动地卷成红色旋风。
广陵王立即掐了手势,结界爆发出流光,她再次封锁麓宅。参天巨树垂落枝叶,里三层外三层地缠了一人一鬼。严丝合缝的保护罩。一只手攥住贾诩的手腕,广陵王低声道:“贾诩,清醒一点!”
鬼没有回应。等了许久,四下静悄悄没有声响,巨木枝条开了一丝小缝。清光澄澈,透亮的灯火填满孔隙,灯笼碎片不见了,几盏白炽灯静静悬挂——是之前幻境里灯盏的样式。
怀里的鬼居然动了动,溢出痛苦呻吟。
“他往哪里跑了?”
“方圆十公里内都要细查!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
清瘦的人影躲藏在阴影中,他拢起断裂的触手,擦拭掉血迹。
手里净水盂动了动,底部映出嵌满明亮眼珠的口腔,一开一合。他站住静静地听了会,颤声笑道:“我会把他送给您的……他是,最好最肥美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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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里充斥了腥味,血的气息。贾诩动了动喉头,喉结滑落,要吞咽的前兆。然而有人侧转他的头,不容抗拒地掐开口腔,使他低下头吐出血。淅淅沥沥的血丝从口腔垂落。
广陵王轻声嘱咐道:“别咽进去。”
他拍开那人的手,抹掉唇边血:“关你什么事?”
天顶漆黑,但不妨碍他的视野,倒是漏进的光刺得他眯了眼。往身旁摸,没摸到拐杖——拐杖在争斗中被甩出很远——手向上抻,扶了巨木艰难地挪动。左腿使不上力,他紧抓树木的枝桠,勉强弓了腰身站起,却是头疼欲裂,身子无意识地打摆。
广陵王旋身转向他,手伸过来又扯回去,虚虚地摆在一旁。巨木枝杈承托在贾诩手下,扶着他站定。贾诩冷笑了下,开口呛道:“殿下仁和宽厚,连我这样的鬼都要好心帮助。谁见了不说一声广陵王胸怀博大,有光风霁月的胸襟,海纳百川的气量。”
黑暗中,广陵王的身影微妙地滞了下,过了会才道:“好好说话。”
先嗤了声笑,贾诩直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出黑暗。外面天光倦怠,阳光的飘带飞漫天穹,对鬼来说太刺痛。他拧身要躲,然而脑内穿凿的锐痛使他寸步难行。
手边递来一根拐杖,贾诩又冷笑了:“事到如今,殿下还在装什么呢?”
广陵王站在他身后:“装?”
“戏是演给人看的,不是演给鬼看的。”一双上挑的眉眼高吊起,他讥笑道,“殿下前些日子还将我囚……”
言语卡了壳,贾诩皱紧眉头。他抬手取过手杖,直觉轻了许多,究竟少了什么又只能在脑内找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卡膛的言语咽下,他转口:“为了一点信息,殿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连自己都舍得伤。”
“贾诩?”身后人的声音近了,手腕被人扯住。几步上前,广陵王正对了他,微微皱眉:“我把你怎么了?”
“……殿下做了什么还需要询问我吗?什么时候我这样低贱的鬼成了绣衣楼密探?”
脑内锐通使他低了目光,太阳的光斑映在地面,晃得他一片眼花缭乱。
广陵王顿了脚步,扯住他一字一顿道:“贾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