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三人恰好行至大殿门口。与他说的一样,一踏上无常殿前的青黑石板,那股子酸苦血味就淡了许多。这宫殿修得气派,殿中十几根盘龙石柱几欲冲天,上端云雾缭绕,看不清究竟有多高。奚昭正盯着柱子上缺了眼睛的石龙,不远处忽来了几人。说是人并不准确。个个都微垂着头,走姿僵硬,落地无声。煞白的脸颊上见着两点红,手上托着布帕。走至殿中后,那几人就跟没看见他们仨似的,分散至每处石柱旁,擦拭起柱子上的“血迹”。薛无赦走在奚昭左旁,将哭丧棒抱在怀里,躬身与她说。“那血罗花的花粉常飘进来,沾在石柱子上,须得每日擦拭。”他说,“小寨主,若在殿中碰着这些人了,只管走你的道,无需理会他们。”奚昭:“他们是……?”薛秉舟:“并非活物。”薛无赦:“拿纸人捏的假人。”薛秉舟:“平日不会言语。”“也不会搭理谁。”薛无赦接着道,“除非有什么事要吩咐他们。”经过大殿时,奚昭打量着那些动作缓慢的纸人,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眼神也分外僵滞,只直勾勾地盯着柱子上的血罗花花粉。他俩引着她绕至殿后,左绕右折,最后行至一偏院。说是院子,其实跟鬼屋差不多。暗不见光,屋顶黑云攒聚,四周鬼气缭绕,偶尔还能听见些鬼泣哀嚎。“到了!”薛无赦语气兴奋,“小寨主,这两天你便住这儿。此地离那些个鬼殿都远得很,也免得有人惊扰。”薛秉舟则一声不吭地盯着奚昭,心有忐忑。毕竟这处是人都觉得Yin森得很,但已是他们能找着的最好住处了。不想奚昭颇为满意,颔首说:“这地方很好。”又甩开他的手,转过去与薛无赦耳语道:“这些鬼气,都可以用么?”薛无赦闻言,止不住地笑。末了又哼笑两声,曲起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学她压着声儿说:“有意挑在此处,尽管拿来修炼便是。”他俩毫不避讳地说着悄悄话,薛秉舟看在眼中,难以言清眼下是何心绪。却又寻不出话打断。直到奚昭问:“可这是何时准备的?”她来鬼域是临时起意,之前也没提起过这茬啊。“方才。”薛秉舟说。“方才?”薛无赦笑眯眯道:“你说要来,就送了道暗令过来,让他们准备了。”薛秉舟:“床褥椅柜都是从人界买来的新物,可放心用。”薛无赦:“是了是了,放心大胆地用着就是——你刚到鬼界,定然不适应。今天不如先歇着,咱们明日再出去,如何?”奚昭颔首以应。的确是这样。虽然他俩往无常印里放了鬼气,但她仍能感受到那股充斥周身的压抑Yin气。分明没走多久,就已疲惫得有些睁不开眼。眼见着她进了屋,又合上门,薛无赦这才转身往外走。瞥见身旁的胞弟没动身,他停下唤道:“秉舟?”薛秉舟移过眼神:“明日可去往生桥走一趟,以免届时出错。”“好啊。”薛无赦说,“正巧,往生桥周围的血罗花都开了。虽不能碰,但也好看得紧。明天咱们带些骷髅架子过去,还能挑了那血罗花玩儿。”“兄长,”薛秉舟顿了顿,“可否让我带她去?”薛无赦笑意稍敛:“什么?”薛秉舟看着他。那些神情的细微变动一瞬不错地落入他眼中,可他恍若没看见,语气平淡道:“我想单独与她出去。在伏辰寨时,总把握不准时机。眼下机会难得,不愿错过。”眨眼间,薛无赦就露出笑。“也是,那蛇妖待在伏辰寨不走,平日里与她多说两句话都难——那你去了那儿,打算做什么?”“今日会思虑清楚。”薛秉舟稍顿,又问,“兄长之前说要帮我,可还作数?”
薛无赦无端感觉面部僵硬得很,可他偏还扯着笑道:“自然作数,为兄为长,哪有骗你的道理?”“那可否请兄长帮我约她。”薛秉舟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也无需告诉她仅我一人去。”许是出于血亲默契,几乎是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般做,待奚昭去了往生桥,便会看见那处仅秉舟一人。而若秉舟此时言明心意,她就会知晓,是他从中撮合,有意留他二人独处。从中撮合道缘的人,又如何会对她存有别的意思?“秉舟,”薛无赦唇边仍抿着笑,却直接挑明,“何故拿这种话来试我?”薛秉舟沉默不言。但只消一眼, 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二人虽然性情截然相反,可在喜恶上自小就出奇一致。他压下心头的那丝怪异情绪,语气轻快道:“秉舟, 别想得太多。我答应帮你, 又怎会反悔?等一会儿她休息好了, 我就去与她说——你只管想想明天该怎么耍玩, 千万别像今天这样, 一路上半句话都蹦不出来。”自始至终,薛秉舟的神情都无半分变化, 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 他才应了声好。翌日一早, 薛秉舟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奚昭。薛无赦应该已与她说得清楚, 刚见着他, 她便问:“往生桥离这儿远吗?咱们是直接走过去, 还是用那鬼行术?”薛秉舟:“约莫两里地。”“两里地……”奚昭思忖一阵, “两里地也不远, 要不就走着去?那鬼行术快是快,可弄得人头晕得很。”薛秉舟应好。奚昭又四下张望起来:“你哥呢?平日里他最积极,这会儿却没瞧见人影。”薛秉舟不露声色道:“兄长今日有事, 不会与我们一起去。”说话间,他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这样么。”奚昭倒没在意, “那就咱俩去吧,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嗯。”往生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