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她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时,那股子昏沉劲儿已散得干净。奚昭缓缓睁眼——她已不在那袋子里,而是躺在房中床上。这房间她也眼熟——就是她原来在明泊院的卧寝。不过被人仔细打扫过,房中已不见丝毫血迹。被褥也换过了,分外柔软蓬松。概是贴了暖火符,房中并不冷。她打量着四周。虽说打扫过,可房中布置与她离开前没有半点儿差别,就连插在桌上瓷瓶里的花枝都一模一样。但是……月楚临呢?奚昭撑着床铺坐起身,想观察下屋外情形。刚动身,她就听见阵细碎响动,像极铁链拖拽、摩擦的声响。她怔住,垂眸。只见右腕和踝骨上,分别系着条细长的银链。两条银链看着纤细,却覆着浓郁的鬼气。她在别处也见过——鬼域里拿来拴缚魂魄的锁鬼链。不是。等会儿。奚昭一下坐直身,托起系着手腕的链子。捉人就捉人,锁着她做什么?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月楚临拿锁鬼链锁着她,概以为她是魂魄,怕她跑了。还怪谨慎的。奚昭盘腿坐着,打算驭使鬼灵,以腐蚀掉锁鬼链。不过还没动,她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她细思片刻,又躺了回去,紧闭起眼,只当没醒过。片刻后,耳畔落下开门声。有人进了卧寝。眼下已入冬,刚至傍晚天就已灰蒙蒙的了。仗着天昏,奚昭稍睁开一条缝儿。朦胧视线中,她瞟见月楚临从外走进,手里似还端着什么东西。她看不清,但能闻见一股清浅香味。在他近身之前,奚昭又合了眼,一动不动。她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越发敏锐。她听见月楚临坐在了床畔,感受到他的手指搭上了她的面庞,缓缓摩挲着。奚昭:“……”这算什么。在检查她有没有缺了哪一魂哪一魄吗?“昭昭……别怕,很快便好了。”月楚临轻声喃喃,手移至了她颈上。一声细微的响动——他解开了她襟口的盘扣。与此同时,他还在轻声道:“要涂些药才能融进那躯壳。你别怕,好不好?往颈上涂些药,不会疼。”他声音小,奚昭何话也没听清,只感觉到他的指尖搭在了颈上。她眼皮一跳。没等回神,她就已经下意识睁开眼。同时右手朝前一挥,径直落在了他脸上。一记耳光落得有力,声响清脆。月楚临被她打得斜侧过脸,目光怔然,半晌没回神。
暮色四合。月楚临侧过面颊, 一动不动。他被打得面颊微肿,下颌连带着脖颈处,也被锁妖链剐蹭出了不小的伤口。破了皮, 渗出淡淡的血。良久, 他才缓慢偏回头, 神情未有丝毫变化——眉眼间的温色都没减少半分。他轻声解释道:“昭昭, 不用怕我。我只是想解开扣子, 好封住锁骨上窝处的魂门,没有其他意思——你有没有何处不适?若觉得疲累, 可以再歇息一会儿。”他的语气太过温和, 但奚昭却听得背生寒意。她视线一移, 这才发现他手中的碗里盛满了殷红色的ye体。是墨汁?还是……血?奚昭忽想到薛无赦之前与她说过, 鬼域亡魂一旦上了往生桥, 就会忘尽前尘往事。思及此, 她将眉一蹙, 露出副颇不耐烦的模样。“什么魂门, 你要做什么?又凭何要我歇息?我又不认识你。”她将手往前一伸,“还有,为何要锁着我?把链子解开。”月楚临沉默不言地看着她。颊边的血接连不断地流下, 一滴、两滴……逐渐浸透衣衫。好一会儿,他说:“昭昭不记得了吗?无事, 你想知道什么,为兄会慢慢告诉你。”“哪门子的为兄?”奚昭不快打断他, “我是鬼, 得上往生桥。你把我锁在这儿, 要做什么?”“昭昭不是鬼。”月楚临温声道,“只不过暂且缺了副身躯罢了, 我已帮你打好了一副躯壳,你定会喜欢。”奚昭原打算装着与他不认识,就此撕破脸皮。如此要么能逼出那影子,要么就逼得他情绪失控,也方便她动手。但这下她却听懵了。什么躯壳?他不是要把她的魂魄拿来压制住月问星的影海吗,还要躯壳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现下月问星跑了,他又怕魂魄损坏,所以才得拿什么壳子保护着?但不论缘由如何,她现下都还是人,而非鬼魂,能装进什么壳子里。这不纯粹瞎闹吗?“不要。”奚昭将眉拧得更紧,“我都已经死了,用什么躯壳?”月楚临笑意稍敛:“昭昭,休要胡言。你并非死了,仅是魂魄暂且离体罢了。再别说这些话,好不好?”奚昭:“……”他比她还了解她死没死不成?“不好!”她盘腿坐起,指着自己的脸,“我就是已经死了!——脸白成这样你没看见?气儿都没了你没发现?”她越说,月楚临的脸色便越发苍白。他脸上的笑已快勉强得维持不住,嘴角也在小幅度地轻颤着。“昭……昭昭……”“你快将链子解开,错过时辰,只会耽误我赴往生。”奚昭伸出手,银链咣当作响。月楚临竭力压着愈乱的呼吸,平心静气道:“昭昭,你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才会急着去那鬼域。待入了新躯,慢慢想起过往的事,届时定会好受许多。”越来越离谱了。他别不是准备拿什么纸片人、木头架子来装她的魂魄。“胡说八道。”奚昭冷睨着他,“在世时我肯定过得不痛快,也不喜你,或许还讨厌你得很,不然怎么半点儿都记不住你,还一见你就烦?”她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恶劣,一字一句如利箭般朝月楚临心头扎去。他再维持不住笑,一时间脸色竟比她更为苍白。奚昭偏还上下打量着他,审视中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