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个小镇还挺能折腾!”李栩笑着自言自语,斜靠在窗边欣赏。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苏倾还是疼得直冒冷汗。为了转移痛楚,他的面前还摊开着一本《春秋》,心中想着:当年关二爷刮骨读春秋,自己也应当效仿才是。“秋七月,齐人降鄣。鄣者何?纪之遗邑也。降之者何?取之也。取之则曷为不言取之?为桓公讳也。外取邑不韦,此何以书?尽也。八且癸亥……”外间烟火燃放之声一下下传来,仿佛牵动着手指头上的痛楚,他眉头愈皱愈紧,汗直淌下来,努力让自己集中心神在书卷上。苏倾的头顶有房梁,房梁之上有瓦,瓦上坐着一人,气鼓鼓地盯着底下东屋窗中透出的灯火,对于夜空中的烟花完全视而不见。时而寒风卷过,唐蕾缩缩脖子,愈发恼怒自己为何不敢下去,而要躲在此处。东屋中,白盈玉持针的手紧张地出了满手的汗,几乎连针都拿不稳。一个时辰下来,她连一小瓣花瓣都未绣完……此间,萧辰一直盘腿坐在床上静静调息用功,并未曾打扰她。外间,烟花燃起,白盈玉愈发心跳如鼓。 结发成双萧辰吐纳完毕,收功,侧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的梆子声。“已经二更了,你还不歇息么?”他问。白盈玉慌手慌脚地理着丝线:“我……我还不困,能再绣一会儿。”“你已经绣了快两个时辰,再绣下去,眼睛也吃不消,还是早点歇着。”萧辰语气虽平缓,却是不容反驳。“……哦……”脸热心慌地应了,白盈玉开始笨拙地收拾着自己活计,丝线被她理得一团乱,针也不甚掉到地上。她忙弯腰去捡,抬头正磕到桌子,又撞倒椅子……“怎么了?”萧辰听见这一连串动静,奇道。“没事,我不小心把针掉了。”“呃?”她揉着伤处站起来,惭愧道:“……不小心把椅子也撞倒了。”萧辰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咱们俩,到底谁才是瞎子?”白盈玉无言以对,扶好椅子,低垂着头收拾好针线,再抬起头时,她看见萧辰已经自行将床上的被衾分了一半铺到旁边的地上。“萧二哥,你要睡地上?”“难不成我睡床上?”萧辰笑了笑,反问。“不是……”白盈玉的脸唰一下飞红,咬咬嘴唇,“我、我是怕地上太凉。其实,你应该回客栈去。”“这院子里就剩下你和苏秀才两个人,那怎么行?”她一呆,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留下来:“……苏公子是正人君子,他不会……”“我知道,”萧辰用力抖了下被子。“那你……”“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理所当然道。白盈玉语塞,心里渗出丝丝甘甜,上前蹲下来,细声道:“我来替你铺床。”说着,便伸手替他去理被衾。手按下去,虽然垫了一层褥子,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寒意直透上来,指尖冰凉。犹豫片刻,虽然手有些发抖,她还是决然把被衾复铺回了床上。萧辰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先是有几分诧异,却始终没有问她,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听着她忙碌的声音。被衾反反复复地整了又整,白盈玉无意识地寻找着每一条细小的褶皱,执着地非要把它铺成光滑如水的境地……究竟该怎么和他说?她紧张地想着。过了良久,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说话,心却跳得愈发快,以至于她都要疑心萧辰是否也听见了她心跳的声音。“……萧二哥,这个……地上实在太凉,你、你、你……你还是睡到床上来吧。”后半截话细若蚊蝇,且又说得飞快,换做是别人只怕都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幸而萧辰耳力非比寻常,总算是听清楚了。“我睡床上,那你呢?”他问。“……”白盈玉就怕他这样问,可他偏偏就是这样问了:“我、我……”下面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来,她使劲扭着衣袖一角,脸涨得通红。听她支支吾吾的,萧辰倒也未再为难她,随意在床边坐下,手从缎面上抚摸过,突然微笑道:“新被子?”白盈玉倚着另一边,也缓缓坐下,轻声应道:“嗯,这原本便是别人成亲用的,唐姑娘急着用,便多使了银子,买了过来。”听她这么说,萧辰才想起李栩信中所写的事:“这么说,是大红被面?”“是。”白盈玉微垂着头,半晌都听不见萧辰再说话,不由地悄悄抬眼偷瞥他,却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若我们今晚成亲的话,倒是应景。”良久,他才悠悠道,同时朝她伸出手来,白盈玉有些恍神地伸出手去。他握住,将她拉到身侧,道:“你若害怕,我便去和那秀才挤一宿。”
“我不怕。”手紧紧拉着他的,白盈玉想都未想,冲口而出。手紧了紧,感觉到她手心传过来的暖意,萧辰出了一会儿神,才问她道:“小七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师父和师娘的事情。”“没有。”“你想听听么?”“呃。”她点头的时候,发丝从他下巴擦过,痒痒的,对于萧辰来说,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温暖地让人很放松。他顿了一会,整理下思绪,才慢慢道来:“师娘是在蜀山上的修道之人,她下山求道时遇见了师父。”“修道之人?”“嗯,我听师父说,他们是在蜀山峰顶道观中成亲。”白盈玉轻轻惊叹了一声,修道之人成亲本已不妥,他们竟然还在道观之中成亲,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对于她来说实在闻所未闻。“那时候,师娘便已身负重伤。师父替她剪下一绺头发,然后与他自己的头发相缠相绕,便算是成了亲。”萧辰顿了一下,“没有大宴宾客,甚至没有红烛盖头,可师父惦记了她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