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殿下暖床还不够么?”
他说话时,潮湿的气息就喷洒在指尖,李开景挪开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搓了两下,像是在摸他的脸皮有多厚:
“这床到底是你暖的还是我暖的?”
秦鸣筝理直气壮:“我也出力了。”
昏暗之中,李开景低低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太尉大人,色字头上一把刀。”
秦鸣筝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楚,低下头亲了一下那挑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我只做殿下的刀。”
寒风过境,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降下,转眼间便到了年关。
除岁迎新之日,宫里依照惯例摆了年终宴,除了皇室成员,宗亲贵族和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也尽数到场。
酒过三巡,席间话题变换几番,最后转到了去年的漠北之战和秦鸣筝的身上。
太常祭酒师九安虽然年近古稀,但精神依然矍铄,一连饮下了好几杯烈酒,此时还能四平八稳地站起身来。
他端着酒盏,目光在秦鸣筝的脸上停留片刻,而后面朝主位恭敬一拜,朗声说道:
“秦太尉少年英雄,实乃我大昭栋梁之才!可惜天意弄人,秦老将军和秦夫人去得太早!老臣亦为人祖父,不忍见秦太尉孤苦伶仃,斗胆向陛下请道圣旨,愿与太尉结下秦晋之好!”
话音落下,殿内霎时静默,众人噤声瞧着师九安,而后又齐刷刷地望向上座。
隆德帝就着江映月的纤纤素手饮尽杯中酒,视线略过站在下首的师九安,落在左手边的江云鹤身上,沉声道:“丞相怎么看?”
江云鹤放下酒盏,抬起手来行了个礼:“回陛下,臣听闻师大人的嫡亲孙女知书识礼、蕙质兰心,在京都素有令名,若是能与秦太尉琴瑟和鸣,必然是一段令人称羡的姻缘。”
隆德帝没有立刻答话,敛眸沉吟片刻,这才想起来询问:“鸣筝的意见呢?”
秦鸣筝冷眼旁观这两人一唱一和,一语不发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砭骨的雕花嵌进掌心,几乎快要洇出血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九安和江云鹤是一丘之貉,上赶着要把孙女嫁给他,既是以亲眷为质让他日后出征时有所顾忌,又是为了强行将他绑上二皇子李开贤的贼船。
这个局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他动身前往漠北时就已经为他设下了,况且皇帝也未必不知情。
漠北之战,他若是战死,隆德帝便可以趁此机会收回兵符;他若是平安归来,江云鹤便将这把美人刀送到他身边,从此他在西北行事就要被京都束缚住手脚,横竖都是皇权牵制住兵权。
秦鸣筝心中悲愤交加,嘴里的醇酒都尝出了苦味,可笑他在前线出生入死,京都却早已为他磨好了兔死狗烹的屠刀。
他抿唇不语的时间久到近乎抗旨,眼见隆德帝眉心蹙起就要发怒,一道刺耳的椅腿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李开景迈步出席,看都不看坐在台下的秦鸣筝,自顾自地说道,“师姑娘才名冠绝京都,但自小体弱多病。秦家历代皆有将星出世,杀伐之气累世俱增,恐怕会冲撞了师姑娘。”
他微微侧目,余光瞥见僵在原地的师九安:“太常大人求陛下赐婚本是怜惜秦太尉,可若是这好意徒增了伤心人,反倒有损福报,所以此事还请父皇三思。”
此话一出,那些事不关己只等着看好戏的官员们全都露出了惊诧之色,在他们的印象中,太子从来没有在皇帝面前如此坚决地反对过什么事情。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次争锋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神色各异,纷纷在心里揣测着太子殿下和那位师家嫡孙女的关系。
连江云鹤和师九安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拉拢秦鸣筝原本就是为了把持兵权,好在皇位之争里扶持二皇子对付太子,没想到李开景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若是将师文心嫁进东宫做太子妃,那可比嫁进秦家的作用还要大。
师九安拭去鬓边的冷汗,觑着江云鹤的脸色,惴惴道:“那……”
李开景打断他:“本宫没记错的话,师姑娘还未及笄吧?”
“啊、是……”师九安顿时会意,顺着李开景给的台阶改口道,“今年便要及笄,到时再说也不迟……是老臣鲁莽了。”
话说到这里,师九安再次执手行礼。隆德帝似是有些醉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由江皇后搀扶着回寝宫了。
余下的旁观者们面面相觑,互相递着眼色,眼神里是同样的愕然。
——京都的贵女那么多,太子怎么偏偏就记得她师家女还没及笄?
李开景没再入席,脸色阴沉地走了。众人却对太子和师文心的私情越发深信不疑,连带着看师九安的眼神都变得暗昧。
而秦鸣筝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东宫之后,李开景屏退下人,独自坐在书房里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