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早已完全黑透了，道路两边的铺子关了大半，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却只多不少。

    但是这药方是李殊援写的。

    老伯就是在骗我。

    老人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看模样是寄生在海错体内的奇虫，近年来沿海一带常用来调理气虚不顺。”

    看他颇有研究的模样，我忍不住问道：“掌柜可是识得这虫子？”

    “老头胡说什么呢，我们那边没有这样的虫子，更没人吃这样的虫子，我看这像西域的厥虫。”

    药方里那味我不认识的药虫，究竟是什么？

    出门之前，我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在今日进城，一是天气又湿又冷，对我来说有些难捱，二是这几日城中人多眼杂，行动恐怕多有不便。

    但这些热闹都是她们的，与我并无关系。

    城中一共有五家药铺，问过四家，四家都说不认识我手上的虫子，也没有一家承认见过李殊援写的这副药方。

    “这是西域罕见的蛊虫，只长在活人体内，活着的时候毒性不小，死了是无毒的。”男子扶着下巴，有些纳闷道，“我只知道这厥虫与寒蛊相克，若是同时一个人体内同时有厥虫和寒蛊，寒蛊会渐渐被吞噬，可我没听说它死了还能入药啊，西域的蛊师只会觉得死厥虫晦气。”

    我点了点头，将帕子收好，道了句多谢，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向当铺老板买了一张丘阳城的地图，让他给我标注出图上所有的药铺后，我开始照着地图逐一探问。

    提着漂亮花灯的女郎们成群结队地往一个方向走，我听见她们说今夜有人会在河边放烟花，请整个丘阳城的人看青灯谷弟子在游船上舞剑。

    只长在活人体内，那我这几日吃的药里那么多虫子哪来的？

    随便找了一家店扒拉了两口晚饭，我忧心忡忡地进了第五家药铺。

    可恶的李殊援伙同了老伯来骗我。

    掌柜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举着透镜对着这巾帕包的两只虫子看了半晌，眉头皱了又松，摇头摆脑地端详了许久。

    不过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在正经药铺抓的药，而是找的江湖郎中呢？

    李殊援自是不可能毒害我，我只是怕……

    我曾问老伯在哪儿抓的药，老伯说是在丘阳城中的药铺。

    这虫子根本不像是正经药铺里有的。

    一个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我偏头看去，发现自己左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背着斧头的年轻男子，对方体格高大，相貌端方，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手里的虫子。

    那虫子呈长条状，大小不及蚍蜉，通体呈殷红色，有八对足，带着钳嘴，这模样大小实在不像是可以入药的虫子，倒像是……蛊虫。

    但是死了的蛊虫大多只能做毒药，极少能用做正经药材。

    可是西域人并未发现这虫子有任何药用价值，一不能卖钱二不能治病，没有利益驱使，会有人冒着不敬死者的骂名不嫌麻烦地剖尸取虫么？

    理智告诉我，这虫子是无论在哪儿都是买不到的，只能现取。

    我又瞥了一眼掌柜，老头正伸手擦着额上的虚汗。

    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我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驱马入城，因为有一件事我得弄明白了才能心安。

    久病成医，加之孟图南的耳濡目染，常见的药材我大抵能认个七七八八。

    我在街道上心不在焉地走着，脑袋有些发沉发木。

    我在端尘山四年，每日睁眼闭眼都是虫子，但李殊援写的这个“痂虫”，我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稳了稳心神，问道：“若是中了厥虫，具体有何损害？”

    我将这虫子往左边捧了一些，问道：“这位兄台可知厥虫如何生长，毒性如何，可否入药，有何功效？”

    寒月洒下霜辉，我只身一人走进幽谧的小巷，第无数次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我该快些

    一些罕见的草药我可能真不认识，可是这天底下的虫子我鲜少有不认识的，尤其是可以入药的虫子。

    倘若方才那人所言无假，这厥虫只寄生于活人体内，那我每日服用的这些虫子无非就两种来历，一是取自身中厥虫之人的血液，二是取自身中厥虫而亡之人的尸体。不过取血的前提是能止血，若是止不了血，活人就会变成死人。这样的话，在血中取虫和在死人身上取虫并无区别，前者还更麻烦。

    可是李殊援为什么要骗我？

    虽然暂不知这虫子死后的药效，但这虫子恰好可以吞噬寒蛊，李殊援会不会早就知道些什么？

    同样的，杜诠之应该也在城中。

    “会伤口难愈，一旦受伤便血流不止。”背斧的男子道。

    他知道这虫子的来历吗？知道我体内寒毒未清吗？

    谁胡扯谁懂行显而易见。

明日，她若要赴会，至少得在丘阳留宿一夜。

    如今看来，老伯多半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