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大约是才开始雕,手法也未见多高明,只能隐约看出像个人的形状。
殷寿从窗外探出头来的时候,殷郊正在给他的花浇水。殷寿这时已经梳起了双髻,头上两个小揪揪十分喜人。乳娘刚为他梳起这两“角”的那一阵子,他自己对镜自观,总是感到十分别扭,殷郊却喜欢的紧,怎么摸也不够。
他拍拍殷郊的手,拿开了。他的身体向殷郊倾去,捏了捏他的肩头,考量那是否够宽厚似的。他的眼睫垂下,头轻轻的低下,缓缓的将额头搭在了殷郊一侧的肩膀。把他的重量给他,倚靠着、依恋着他。很久才低低的点头应了一声。
室内已经有些昏暗,灯已点了起来。灯下的两人,一大一小,年幼的那个在提笔写字,年长的那个,大部分时间在安静的看着他写,只有偶尔轻声交谈上一两句。
殷郊惊奇道:“为何要罚你?”
“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留下。”
殷寿又问他:“要不要换张宽一些的榻?”
天空逐渐被暮色笼罩,残阳最后的一抹红也渐渐消散在天际,金乌最终完全的沉入了极西的海里。
“我要你别害怕相信别人,别害怕做的不好,别太勉强自己。”
“今天是特别的。”殷寿就着这样的姿势,轻轻拉扯起殷郊的衣袖来,低垂的眼已悄悄的睁开了。
殷郊点点头,“还没有雕好。”他回屋,很珍重的把木头用布包好,收了起来。
“这几天师傅罚我训练,一天到晚的,实在脱不开身。”
殷郊于是回到院子,取回了两样东西。殷寿跟在他身后,见是一把改字用的书刀和一块木头。
殷郊不由感慨,“怎么都束起发来了呢。”
他的手不温暖,殷寿想。柔软的情绪在他的胸中鼓胀,在血液里流淌,他被注入了殷郊的一部分。
“你的字真好。”
“臣领旨。”
“明儿一早就在宗祠行礼了。”
只有灯光,如同海中孤舟微弱的光亮,在梦里摇晃。
“说来话长。”殷寿摆摆手:“对了,我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好,没什么增减的,一律依照祖制惯例,司礼部尽快采买。姚主事呢?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殷郊摇摇头:“这样已经很好了。”
绿眼睛的主人知道,每
“小时候教我写字的,是我的母亲……”
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来,把天空染成金红的颜色。
殷郊没有告诉殷寿,他盯着看是因为他小时候有一只很喜欢的香炉,和这只很是相似。他只是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布置这里?”
夏至未至,梨苑小筑的门窗大敞着,时有爽风穿堂。
“司礼官何在?”
“你呀,别害怕去爱别人,也别害怕别人爱你。”
殷郊在忙他的事情,殷寿打了招呼,就坐在门旁的矮凳上看他侍弄花草,自程,容臣等请示。”
“雕的是个人?”殷寿问。
司礼上前一步,将条陈事项一一说来。
“看,像这样,转角处要果断。”
和墨盒砚台等物。一张屏扆将藏书的区域与窄榻隔开,榻旁添了一只铜制错白金的立凤鸟形薰香炉,背后镂空,用来放置香料,它的头尾都雄赳赳的向上昂起,造型生动可爱。察觉到殷郊盯着它在看,殷寿走到旁边,指着鸟嘴中空的部位笑着解释:“香料燃烧时,烟会从这儿冒出来。”
“你是我的朋友嘛。”
“这里久不住人,如今你来了,自然要重新整顿一番,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像个样子了?”殷寿仰着脸看他,眼睛亮亮。
“我不说要你担起责任、博取成就的话,我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已经可以自己去取。”
他这样子让殷郊心里软的很,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多谢你啦。”
殷郊认真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着对方,黑眼睛清澈、明亮,叫人很容易就读出他温厚真诚的灵魂。
殷寿似乎很高兴,像只小麻雀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
仿佛是一眨眼的事,那个会半梦半醒间委委屈屈的说“我想要你做我兄长”的小孩子已长成如今这个挺拔英俊的年轻人,能开三百斤的弓,能射二百步的箭,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不害怕任何滚滚而来的命运。
殷寿没怎么在意,跑到书案前坐下,对殷郊说:“先生教我了新句,我写给你看好不好?”
“比起努力就能做到的事,这些反而很难吧?”殷郊怜惜的抚着他额角边毛茸茸的头发,老人们说,那些碎发是婴孩落地最先生出的,是人的一生都不会再长长的头发。
于是殷郊也在他的身旁坐下,觉出地方宽敞的好处来,新的书案他们两个人这么并排坐着也不会拥挤。
其实殷寿早已束了单髻,是为了方便戴盔。先前是将头发散开结索的,但毕竟繁琐的很,后来便索性和同火们一样束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