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兄曾经是很好看的……生了一对英气的眉,眼睛却温柔又多情,睫毛纤长,从眼尾上翘着拉出。可现在那双眼睛被一条白绫所束,瓷白的脸侧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像一条丑陋的爬虫,无比突兀。
;通常他都是独自作战,铁剑所过之处割肉碎骨,锐不可当。
“你看不见了。”他低声道。
“……你错了,青岸。我要的东西,只有你给得了,”洛饮川缓缓凑近,温热的鼻息喷吐在师兄脸上,“我要在这里……上你。”
方才走出去的崔大人是郭子仪的情报官,前来同他交接些事宜。那一位少在军中露面,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手也是极漂亮的,护下一个少年轻而易举。
洛饮川一边说,一边徒手抓住那柄剑的剑锋,狠狠一抽!如他所料,顾青岸的手虚软无力,轻易地就被他夺走了剑。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师兄并不是身着白衣,那白色的是满背霜白长发;他脑后似乎还系着一条绸带,绕到前方去,似乎恰好遮住眼睛……
对你来说,师弟也如随手捡来的野狗,腻了就可以换一个是吗——洛饮川想这样吼他,可是话到嗓子眼,又哽住了。
师兄完全没有认出他——上官陵方才亦喊他“师兄”,喊得那么亲切;而师兄竟认不出他的身法了!
“无论何事……退远了说,”顾青岸冷声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果然,短暂地怔愣了一下之后,顾青岸才歉然道:“我走神了。”
长剑被扔在一边,发出了“当啷”的一声响。
洛饮川忽视了师兄离开他两年,且这两年里他又是声音有变、又是武艺快速精进的事实,在心里责怪起认不出他的顾青岸来。
洛饮川忍不住用指腹擦过那道疤痕,指尖微微一颤。
一只犹带夜露寒意的手捏了上来。那人的手很大,一把能将他的下颌和一部分喉管都制住,又强迫他抬起头;顾青岸被他捏得皱了皱眉,浓重的血腥味在这一刻灌入了他的感官。
“是,武功也毁了,”顾青岸不疾不徐地将话说完,“无论你是谁,想从这儿得到什么……很抱歉,我给不了。”
“……”
“在想什么?”上官陵追问,“莫不是又想你那心上人了?哪家姑娘呀?说说嘛,师兄——”
洛饮川用力地眨了眨眼,向顾青岸走近。
洛饮川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响。即将靠近四尺时,顾青岸警告了一声“停下”,但洛饮川没有听。
洛饮川自生自长了两年,少年人声音变得快,他已经听不出来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觉得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强行破窗而入,还掐着他的下颌看了这许久而已。
顾青岸,你可能有些不清醒。他对自己道。
“……”
所以屋里没有点灯。
明明之前,师兄在二十尺外听见点动静,就能准确地喊出“饮川”二字的……
于是在下一个瞬间,洛饮川肩上一凉——顾青岸没有回头,却准确地抓起手边长剑、拦住了洛饮川。
顾青岸感到欣慰。
冬日寒风骤然灌进屋内!
他怎么了?
上官陵缩缩脖子,“哦”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并着开门和关门的动静。
但洛饮川没有被这番示弱似的话劝住。师兄蒙着双眼、被他掐着脖子,却还神色冷静地同他交涉的模样,简直令洛饮川血脉偾张。
两年里,自己每日每夜都在担心他……再见面时,他却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叫着别人师弟。
顾青岸的指尖微微一动,又颓然摊开了。
洛饮川闻言一怔,继而却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杀我?你说你要杀我?……顾青岸,许久不见,你怎么连剑都握不稳了?”
他本想质问师兄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顾青岸不吃他这套:“你该走了。现在出去可能还赶得上崔大人,不然你就自己走夜路。”
他并没有对开窗的动静感到意外,反而平静地道了一声:“阁下终于舍得现身了,教我好等。”
此时,洛饮川已经准确地到了传出声音的屋后。他听了半晌,终于等到上官陵离开,等人走远后,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间屋子的窗户。
洛饮川抓剑的时候划破了手,可他好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只是愣愣地盯着顾青岸的脸,蓦然失语。
洛饮川跳进去,见窗户对面放着一张床,顾青岸正坐在床上,背对着他。洛饮川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顾青岸静静地坐在那,一袭白衣,像个不真实的雪塑。
然而不告而别两载,不知小师弟还愿不愿意见他……
洛饮川听着他熟悉的嗓音,忽然觉得愤怒又委屈。
“师兄……师兄?你在听吗?”上官陵歪着头看了看顾青岸,屋里不点灯,他也看不真切师兄的身影,可是他感觉师兄正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