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怜背他行千里路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离开之事,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默认彼此接下来要一起走下去。怜闻言睁开眼,侧目看他,眉眼如夜色一般沉黑,静静地看着他未曾言语。“……狸珠要去哪里。”“我只是问问,怜公子,你如今莫不是舍不得我。”狸珠眨眨眼,他指尖碰到怜的衣角。“因何不舍,我与你无亲无故,这是你先前所言。”狸珠倒映进怜眉眼。怜低垂眉眼看他,沉默片刻,随即握住了他的手腕。空气中安静下来,烛光微弱,随着轻风晃动,冷香浸绕在他身侧,眉眼离他咫尺可触。狸珠在那一瞬间呆住了,鼻尖碰到怜的鼻尖,他心怦怦乱跳,对上怜的眉眼,瞥见一袭春色,他僵硬在原地不敢动。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耳边没有听见动静,好一会,狸珠嘴巴上也没有触感,他睁开眼,怜已经松开了他。怜别开了目光,复又闭上眼。“我舍身救人,狸珠莫要弃我才是。”轻飘飘的一句,落在狸珠耳边,狸珠忍不住抿起嘴巴,又看了怜好几眼。这个时候倒是会讨价还价了。狸珠这么想着,他脑袋蹭到怜的衣角,对方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脑袋,遮住了一旁的烛光,他轻轻地蹭过去。“怜公子,附近可有寺庙?”“……狸珠要前去?”“此地疫灾严重,我想前往为他们祈福。”怜说了一处寺庙的地址,对方总是这么纵着他,他默默地记下来,在月光下临摹怜的面容。“怜公子,你近来如此辛苦,好好歇息才是。”狸珠在怜耳边道。怜未曾应声,狸珠随之凑过去,方才便当做是怜要亲他了,唇畔轻轻地蹭过怜的唇角。他瞥见怜眼睫扇动,随即扭过去重新靠在怜肩膀上,闭眼装睡,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未曾动弹。第二日他早早地便醒了,怜走时似乎在他身侧停留了好一会,他察觉到了,只装睡未曾睁开眼,担心见到那张脸便会心生不舍。人走了。狸珠看着四周,这里是他与怜近来的避难所,随行之物很少,他来时只有一袭青衫,加上那把明心剑。他重新拿起了明心剑,在桌旁坐了一个时辰,掌中执笔,想写一些话,却又不知写什么。既做了决定,不应后悔才是。窗外一阵风袭来,他们一路奔波,未曾注意四季,窗外复又春景,院子里的桃树开了,桃花纷落,花瓣飘落至他桌上。狸珠碰到一片桃花,他盯着看了许久,心绪纷然,朱笔落下,留了一行字。——你我殊途,且舍凡心。说来有缘,他初来此幻境,现身置身在桃林之中,如今此地寺庙也在桃林之中,逢此春景,徒增萧瑟之感。狸珠踏入了寺庙,满园的春色,神佛面容被遮蔽,经年不见佛身出现了几道裂缝。线香环绕之间,狸珠跪在了佛台前。神佛在此,他偶然路过此境,介与人间相相遇,无意惹惊鸿,只求此世太平安宁,圣怜救世,还以道心。他为境外之人。佛台前的少年拔剑而出,剑身银白侧锋,眸中清明澄澈,所拖身躯以剑自刎之姿。缝隙之间,清碧衣衫见血,自衣襟喷涌而出,长剑贯穿心脏,掌侧沾血,滴落佛台之上,倒在神佛前。……怜在出门时莫名感到不安,他按住自己的眉心,记起自己该做的事,置身在人群之中,目视前方,背负青铜剑。某一刹那,他心脏莫名窒了一瞬,令他不得不停下来,他稍停驻,随即心脏恢复如常。他下意识地去触碰心脏的位置,垂眸见掌侧新换的纱布,遂放下,继续前行。穿过形色的人群,人间为他立像,他自人世喧嚣处经过,无人知他名姓。目之所及,倏然出现了某道身影,清碧衣裳的少年,面容清翡,杏眼弯弯,在人群之中看着他。先前不知人间众,如今处处可见。心在想他。只半日未见,如隔三秋。自青铜剑倏然飘处一道黑雾,腐蚀怜的面庞,若有若无的遮掩他,他垂眸见之,一剑斩断。道心不稳,邪祟遂出。斩杀此地邪祟,怜回程时见凡世街道,想起狸珠前几日念叨了点心,便前去包了一份点心。
前日所问,他有私心,不舍对方离去,只想让对方陪伴在他身侧。想保护他一生一世。怜行至院中,见桃树纷开,此为春象,未曾听见院中动静,他敲了两下门。对方兴许会小跑过来给他开门,随即欢喜责怪他,不知今日身体如何,一路以来总是生病。怜在院门口等了一会,未曾听到动静,他推开门,房中没有少年人影,只有一封信在桌上。寺庙之中。狸珠做足了心理准备,似乎并没有那么疼,只是他为何还在此地,没有立即离去?莫不是让他变成鬼再走一遭。狸珠胡思乱想着,他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尸体,早上还是好天气,晚上天色变了,Yin森森的发黑,似风雨欲来。不知怜知他如此行迹,会不会怪他。狸珠很快摇摇头,此时,寺庙之外传来了动静。他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白衣男子踏入庙宇之中,漆黑的眉眼如墨生冷,翻目佛台之景便映入眼帘。狸珠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从黑夜到半天,再到黑夜,怜在他尸体前驻足,盯着他散落的长剑看。垂目之间,似有千山落下。他见怜抱起他的尸体,抬眼看向神佛,似有秋声悄然笼罩,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弟子不解。”似是在问神佛,又好似在问自己。狸珠见那一袭白衣消失,他随之一并被拖着走,不得不跟在怜身边。见怜回到他们避难的院子,寒夜之中,怜抱着他闭目打坐,一旁还放有已经凉掉的点心。血迹蹭到怜雪白的衣侧,污血随之酿开。为何不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