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如若讲过了无数遍,即使叙述者仍未疲倦,听众的反应也像排练预演过千百次的舞台节目,熟悉到乏味。
这些年来,许应然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不少河谷事件的亲历者,各se媒t笔下陈旧发h早已失去情绪时效x的报道经由一遍遍复述,也已巧妙地融入了这个既不真实也不虚假的故事中。
一次又一次的,那位因丧子而jg神失常的妇人行到了河谷新地生物研究中心,碰巧看见了随学校出行参观的许家独生子,并且错认。随后而来的挟持早在文学作品、影视剧集、乃至司法机关冰冷切实的卷宗里实施过千百回。妇人以超乎想象的行动力从随行老师、结伴同学、甚或研究中心安保人员的目光下,成功得到了这个身价高昂的男孩儿,将他藏进地下室。
藉由临时更改行程返家的巧合作掩护,惊愕的许家在第四天男孩儿仍迟迟未归时才察觉了儿子的失踪,报警展开搜寻。幸好纳税人出钱养活的并不总是无能者,案发第九天,焚花病毒爆发之际,警方终于及时寻找到线索,击毙绑匪,解救出了庞大基因王国唯一的继承人,让故事不至中断。
尾声中,理所当然地,养尊处优突遭大难的小少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醒来时竟全然遗忘了这一切,茫然坐在医院白se的病床上,只有笔录、口供、媒t报道交织而成的现实陪着他。
“医生说,这属于创伤后应激xjg神障碍,人t为了自我保护和调节,选择x地忘记了一部分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故事到此,却还未完结。
为了寻回失去的记忆,少年付出了诸多努力,他找到焚花的幸存者、找到参观中心的目击证人、找到河谷焚城事件的研究者,在那些或同情或微妙的目光中,借由人们纷纭的应和拼凑起一段支离破碎的真相。
许应然仍在讲。
岑小枝专注地看着他,和往常听故事的人们都不一样。
俞平涛有些烦躁地从应侍生手上端过j尾酒一饮而尽,目光转向大厅内侧。
老实说,他不喜欢这个故事,也不喜欢许应然在这上面的追根究底。
他们已经把这个故事掰开了、r0u碎了、检查了无数遍,线索、证据、逻辑链条,那些si了的活着的当事人。而每一环,每一个细节,都坚y地昭示着故事曾如此发生。
可许应然还是不相信。
这个故事过于完美无缺,反而失去了真相应有的粗糙。那些不讲道理的巧合一桩桩被安排成自圆其说的因果,生活不会这么打磨剧本。
这一点俞平涛很同意。
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成员,他同样明白另一件事。
如果每一份证据都显示出同一个结论,那么这就是真的。
或者说,至少讲故事的人需要它是真的。
许家只能给出这个真相。
如果他的父母爷爷都不愿意再给出第二个答案,那么许应然应该接受,而不是顽固地坚持。
他是独生子,许家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不利。
或许是这句话最后说服了许应然,这几年来,他善款没少捐,故地没少重游,却再没有查过任何关于绑架案的事情。俞平涛本来以为风平浪静,这才介绍了岑小枝,想着他们至少能有个话题开头——
可十年光y蜻蜓点水般过去,许应然仍旧没有从他谵妄的乱梦中醒来。
“不止我,”坐在病床上脸se苍白的小少爷这么告诉伙伴,“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因为黑暗,许应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那些颤抖的、破碎的哽咽,nv孩子痛苦的喘息声幽灵般萦绕在他整个少年时期的梦境中,仿佛提醒,仿佛诉说。
她好像讲了什么。
但许应然已经不记得了。
她又为什么要哭呢?
许应然也全都忘记了。
那个在漫无边际黑暗中和他互相依偎了整整九天的nv孩子。
这个在现实故事中全然消失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的nv孩子。
她是真的,抑或大脑错乱的狂想?
俞平涛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许应然想找到她。
从十年前动荡惊慌的人群中,从河谷焚城生si茫茫的名册中——
俞三公子按下心头的一声叹息,扯开笑容道,“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俩端杯水。”
应侍生穿梭来回,这当然是个借口。
许应然偏头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岑小枝也终于移过目光,对他笑了笑。
俞平涛回以一个浮夸的弯腰礼,“为美丽的nv士服务是在下的荣幸。”
许应然不由失笑,目送好友的背影藏进人头涌涌中,同时注意着岑小枝的反应。
她的唇角是扬起的,但眼睛并没有。
这位nv明星仍然保持着一种优美得t的姿态,脊背挺直,笑容亲切,却不愿意就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件产生任何一丝情感共鸣。
许应然已把这个故事讲过许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