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常也该再晚些时候才来吧。”
姜舒扫了一眼,合上抽屉,拉开矮柜,一面找着,一面说:“我得温习会儿功课。”
那人冷笑说:“等你三四十岁,无蝉门都要变两次天,眼下这些领头的,都得栽下去。换了什么‘挽明日’、‘吴媚坏’的,保不准是什么脾气,能瞧得上自十二岁开始做陪床,一连做了六年的人?能发落你去做什么事?只怕说出去都丢人。一辈子最好的光景过去,要歇脚也只能寻个乡野村夫,卖油的挑担郎!男人这种东西,越低贱,心里压的气就越多,越不把自己女人当个东西……”
姜舒闷着头听他讲话,只翻遍了四周的每一个抽屉,最终不难烦偏脸道:“你在我这里待得太久,给人看见,说闲话的。”
那人又说:“怕什么,我有的是理由留在你屋里。”
姜舒一一合上橱柜,翻出药箱搁在膝头,便闻听床上人缓缓坐起来,笑道:“别找了。”他从袖中滑出支细瓷药瓶:“我拿来瞧瞧。”
姜舒瞳孔骤缩,快步过来一手要夺过,被人强硬地捉住削瘦的手腕。
姜适拉自己的妹妹跪下,凑近到她脸前:“我们十天才有一次,这么着急吃避子丸?”
姜舒一把推开他,抽出手夺过药瓶,倒出粒药丸干咽下去,皱眉道:“不然呢,兄妹乱伦生出白毛鬼吗?”
姜适披衣起来,揽住姜舒腰肢耳语:“说不准。今上和掌权的公主,哪个能跟自己兄妹说得清?也没见谁生出个怪物。”
姜舒狠声道:“你要想清楚,我有了万一,是耽误你往上爬!”
“你也知道?十天前我数了瓶里避子丸。”姜适狠狠勒抱着姜舒的小腹,噬咬着姜舒的耳垂:“姜舒,我问你,这些日子韩临日日留宿,为什么你这瓶中的避子丸一粒不减?”
被说中心事,姜舒一颤,推开哥哥,蹙紧眉尖:“这是我的事。”
“你想想清楚,要你以这副模样示人,是勾引些对女子自强有所放任的男人,寻个好去处。当年挽明月寻上方黛,你当他是真的倾心?怕只是借方黛,扬一扬名气。”姜适双臂扫倒桌上的花瓶,狠狠在脚下践踏瓶中昨日带来的凤凰花:“我任你搭上韩临,是要你趁他的声名,不是要你去倒贴!”
姜适视挽明月为爬上顶峰的聪明人,常要拿出来说事,姜舒听得烦了,眼见干花碎成屑,抽身要出门,给强拽回来。
姜适掐住她的脸,低语:“我们这样的人,太善解人意,会被当成长袖善舞,惯说场面话,不被信任。傻点好,傻点好啊,咱们遇上的人里,没谁会把真心捧给太聪明的人。聪明的,都喜欢傻子,就像挽明月喜欢韩临。我要你在寻常时候死板地装糊涂,不是要你真犯糊涂!”
姜舒脸颊生疼,只一字一句吐道:“你做不成挽明月,我也做不成挽明月,我只是我。我也不是你的东西。我愿意生谁的孩子,就生谁的孩子,犯不上你来管。”
她怎么会不知道,姜适起初是以为自己与吴媚好走得近,姜舒吃了醋。又见姜舒找的韩临,面目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心中不免有几分喜悦,这才放任姜舒与韩临交往。
如今打乱了算盘,又见妹妹铁了心,姜适发出一声嗤笑:“用孩子归化男人?传统又愚蠢的说梦话。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你又在谁的手底下。挽明月那样重的心机,会放过你?这孩子你生得下来?”
姜舒凝目望向地上被踩碎的凤凰花。她出生在凤凰花开的最多的地方,幼时模糊的记忆中,家乡满山遍野都是凤凰花树,后来离开那里,便很少再见这花。最初那晚,韩临阴差阳错买了一把这种花,她有些吃惊。后来告诉了韩临自己与这花的渊源,自那以后,韩临每次都带一捧凤凰花来。
“我当然不至于傻到以为光我一个,就能把他据为己有。”姜舒垂目道:“他说只要怀上,就去杀了拦在路上的人。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代价又不大。”
姜适眯眼:“你都傻到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了?”
可姜舒最明白,亲朋凋零的人,若是脾性软弱,或是被坏人引错了道,最容易叫人拿捏,万念俱灰,宁愿在睡觉时给人闷死,也不肯承受清醒时挣逃的痛苦。多年来兄妹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二人都做过。连那只象征着身份的耳坠,都是姜适拿一次次卖给男人的钱,一意孤行为妹妹购下的。
“来人间走一遭,总要留下些痕迹。无论是在实物上,还是在别人的记忆里。”
要是对她打骂,走就容易得多。然而,虽则嘴上百般教训,世上却再没有比哥哥对姜舒最好的人。
她闷头躲避很多年,对韩临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姜舒抬起脸,认真的说道:“他活得痛苦,要是那个人对他也好,他不会这样。他很可怜,自小没了父母,后来又丢了妹妹,师父也惨遭横死,如今名声那么坏。他有能力从泥潭里爬出来,只是缺一个充实的理由,我想做那个理由。”
姜适摔开妹妹的脸,相貌姣好的脸上阴云密布:“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