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想象过无数次。
他想做他的教父,拉着蹒跚学步的幼童在林中漫步;做他的老师,亲自将绚烂宏大的世界展现给这青涩稚嫩的孩子;然后他要成为他的挚友,陪伴他从童年到少年,然后让他心甘情愿地向自己敞开心扉,也敞开双腿。
权力天使的时间凌驾于所有人的时间之上。在时间的瀚海中,兰斯洛特比任何人都自由,也比任何人都孤独。
也许正是因为他太过于自由了,以至于他忘了,在他随心所欲的时间旅行之外,时间也平等地流过其他每一个人。而他也是同样的孤独,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所谓“命定”的意思,不只是他单方面的苦苦探寻。红线那头的人也会越过漫长的时间,在磨难与不幸中挣扎着长大,穿过万水千山,一路向他走来。
“兰,兰斯洛特大人??”
眼前一道暗光一闪而过,在李真来得及反应之前,他柔软的身体就已经被拉开,从抱膝而坐变成了躺倒在地上,被完全压制的姿势。
那双属于天使的眼睛离他极近,瞳色是摄人心魂的蓝,上挑的眼角锋芒毕露,像风暴后的冰川,漫天飞霜落尽的雪山。
好蓝,蓝的快要把人淹没了......
怎么刚才没有发现,兰斯洛特大人的眼神里有种要把人吞吃下肚似的癫狂?
小恶魔咽了咽口水,畏惧地避开了与兰斯洛特相交的视线,也漏看了兰斯洛特急促的呼吸,以及白玉般的面庞上不正常的chao红。
“你,”兰斯洛特的掌心用力扣住地上的碎片,借此勉强压制自己澎湃的心chao,“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李真甚至能感觉到天使说话时的呼吸。他怕自己又陷进刚刚那个发情般的状态,便一个劲地往后缩,双肩和手臂紧紧贴在地上,尽力拉开和兰斯洛特的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啊......你说啊!”
等不来回复,兰斯洛特的心躁动得快要疯了。他等了几十年,此刻却连一点点最基本的耐心都没有。见到小恶魔真容的瞬间,那种直击魂魄深处的,千丝万缕的联结再次出现了,甚至千万倍地超过了之前那次。
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幻影,而是活生生的,命中注定与他相连的爱人。他深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翅膀、rou体还有心灵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彻彻底底地属于眼前的人。那些世间的阳光、雨露、海洋和土壤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只有眼前的少年,成了他世界里“意义”的本身。
小恶魔被兰斯洛特狂乱的语气吓得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尖尖的耳朵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压了下去。他不敢造次,赶忙老实地答道:“我叫李真。妈妈来自东方的族群,所以名字有点拗口。你,您还好吗?您看上去有点,有点不舒服?”
“李真,李真......真真......”
兰斯洛特知道之前自己的行为太过分,也太容易让人误解。他尽量表现得和蔼可亲,但爆发的爱意和骨子里对命定的渴求让他激动得青筋毕露,英俊的面庞在过度的兴奋中显得有些狰狞。
“不要怕,真真,我很好......不要怕。”
本应高贵优雅的天使如野兽般吞咽着口水,语不成调地安抚着受惊的命定。兰斯洛特喃喃着,等小恶魔稍稍降低了戒心,便轻轻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李真微凉的额头上。
透过那双棕黑澄澈的眼睛,兰斯洛特迅速翻阅着小恶魔的时间,直接跳到了丰收节广场上相遇的时间节点。
小孩子睡在马厩里的草堆上,脸上脏兮兮的,还有几道被麦芒割伤的划痕。周遭十分安静,与广场上热闹欢腾的景象相去甚远。
他看上去十分瘦小,被旁边高大的马匹衬得像一个小玩偶。身上穿的不是公爵之子的华服,而是几块被缝在一起的破布料,把他身上所有有恶魔特征的地方都遮了起来。要不是这个孩子是脏乱的马厩里唯一的人,兰斯洛特多半都不会注意到他。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小孩子醒了过来,从稻草堆上跳下来,似有所感地四下望了望。他背上没有任何类似翅膀的骨状凸起,露出的额头光洁平滑,眼睛是浅浅的棕黑,离纯血恶魔浓夜般的黑眸相处甚远。
容貌可能会被刻意修改,但那种几乎击穿灵魂的吸引力骗不了人。
兰斯洛特剧烈地喘息着。
被欺瞒的愤怒如风中焰火,张牙舞爪地席卷了他的神智。他眼中的蓝色越发深邃,如同某种慢慢流淌的金属,散发着Yin鸷骇人的气息。
——是谁......是谁!竟敢造出虚假的时间线,骗了他数十年之久?
是时间之神的愚弄,还是女教皇给出了错误的预言,以此阻拦他与命定的相见?
兰斯洛特把额头从小恶魔的额头上抬起,他的思绪从遥远的时间中抽离,重新回到寂静的祭台上。
小恶魔在兰斯洛特尚且是一尊“雕像”的时候就怕他得要命,更不要说他此刻盛怒的样子更是十足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