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一勺粥倒进牢门后的粗碗里,又将白馒头塞进去,试着叫一声:“明府?该用饭了?”
时载半身的血,将衣服染成了酱色,有些已板结成块,牢中腥味扑鼻。刘大狗生怕引来蛆蝇,在狱中狠狠地洒了一把驱蝇粉,血腥味混着驱蝇粉辛冲的味道,隐隐令人作呕。
“时明府?”刘大狗又唤了声,看时载胸膛有起有伏,松了一口气了,细思却是心头发凉,堂堂一个县令,竟落如此地步。
他心中不得劲,难免露出点凄容,挑着粥桶分粥时,只将那些个闹哄哄的人犯骂得狗血淋头,这一通骂,倒骂得神清气爽。等得晌午过后,跟另一个差役换了值,拎着午间讯问吃的两个粗馍,绕府外短街买了条箬叶包咸鱼,又买了一竹筒的酸浆。随意找个Yin凉处,就着鱼rou酸浆,将两个粗馍吃得一干二净,这才一抹嘴,揩揩手上的油,这才游游荡荡返家。
刘大狗的老娘正要出门,看他回来,道:“ 狗子,村里的阿小他们来城里寻你哩,捎了好些泡果儿,倒酸甜。”
刘大狗笑:“阿小来了?”又问他老娘,“阿姆去哪?”
“阿小还拿了一只鸡,这可如何使唤得?我留他俩吃饭,去外头踅摸点下饭菜,你自去和他们说话。”刘老娘笑道。
刘大狗送他娘出门,重又掩上门,神色立变,匆忙进自己屋里,见着一行四人,冲着两人大惊:“徐二哥、付三哥怎么亲来了?”
当中这二人可不正是付忱与徐泗。
徐泗笑道:“我们来与你打听点消息。”
刘大狗啧舌,将门窗洞开,好能看清外头动静,啧舌道:“徐二哥与付三哥胆子贼大,满城正在寻你们,你们不思量藏远些,反倒来了城中。”
徐泗摇头:“不过反其道而行之,再者,我也不放心三弟一人来。”
刘大狗的同村阿小低声道:“二哥、三哥,我去外头守着去。”
刘大狗笑道:“我这破屋旧门,偷都不进,你去守着反倒有鬼。”
同来的另一个管事模样的姓齐,他从前管得云水寨的各样出息,人忠直,却不擅此道,日日寨中的入不敷出忧心,所幸,天可怜见,来了一个付忱,病病歪歪、颓丧两年后,竟成了点金圣手。齐管事心喜之余,心甘情愿为付忱打下手,时长日久,齐管事拿付忱当子侄看,忧他所有。
依齐管事本意,浑不用管什么时载,凡是官,就没个好的,他们狗咬狗、窝里斗,更是美哉,插嘴问道:“那知州别是诳骗我们的,可真个想治死时载?他们同是官,别做戏。”
刘大狗正色道:“不似做戏,时明府如今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牢中,连碗药都没有。”
付忱脸色发白,闭了闭眼,又恨又悔,恨楼淮祀行事毒辣,悔自己下手太重。
齐管事听他口内称时载为明府,道:“你倒敬他,别是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论起来,你还是个当差的。”
刘大狗却不怕他,冷笑一声:“我算哪门子的当差,差役差役,差当着,却是个下九流的役夫。时明府是好官,我敬上一二有何不可?我纵是狗,愿为哪个摇尾巴,却是由我自己心愿,我可不曾入了水寨,要听你齐管事的调派。你说我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只别来问我话便是。”
徐泗一皱眉,将手压在竹案上,道:“都是兄弟,怎的还吵起嘴,正事要紧。”
齐管事勉强冲刘大狗一抱拳,当是自己言行失当。
刘大狗遂一声冷笑。
付忱生怕他俩又争起来,问道:“刘兄弟,劫狱可使得?”
“使不得。”刘大狗摇头,“杀人使得,劫人却难。今时不同往日,知州没来之时,栖州狱中连牢头带差役小猫两三只,如今却是戒备森严,里头不乏好手,都是手里沾过血的。”
付忱道:“时载未审未判,楼淮祀便不管?”
“不管。”刘大狗道,“小知州行事全由心意,亦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们要是有心救明府,尽快行事,迟了,怕是捱不过去。”
“小小年纪,倒是生得一副狠硬心肠。”徐泗皱眉。
刘大狗苦笑:“谁说不是,他出身显贵,又有大依仗,当真是为所欲为。”
齐管事道:“所谓官逼民反,他行事狂悖,底下人尽服他?”
刘大狗道:“知州虽好用重刑,但,你只要老实做事,不与他背逆,不触他的逆鳞,奖罚颇为公正。如我这等差役,本没薪俸,只靠打赏与好处过度,知州来后,一月能得一两银,当值之时,衙中有饭有菜,偶尔还有酒,比起以前,却是神仙日子。纵是知州治下严厉,却颇得人心。 ”
齐管事讥讽:“你原是个英雄,不曾想几月未见,却为斗米弯腰。”
刘大狗不以为然:“过得太平日子,哪个愿提脑袋挎刀。二哥、三哥,劫狱不可取,我怕你们有去无回。”
徐泗又问道:“据闻,楼淮祀是个趴耳朵。”
刘大狗点头:“这个倒是属实,知州小夫妻极为恩爱。”
付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