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伟站在河的那一边,和一群人在说话。
我在对岸喊他,他好象听不见。
我有个毛病,一着急嗓子就哑了。
河水很宽,很急。我用嘶哑的声音拼命喊他。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可又转身和那群人走了。
我一急,就醒了。
看看身边,小伟已经不在了。
我爬起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穿好衣服,下了地,推开大门,见小伟正披着黑皮夹克,背对着我抽着烟。
他原来在长春已经把烟戒了,才回来这么两天就捡起来了。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一大早,背着我干坏事呢?”
他转过身来,摸着我的头道:“醒了,睡的好吗?”
“好。”我揉揉眼睛。“就是那里早上起来还疼。”我说着指指下面。
他乐了,摸着我的脸道:“进去洗个脸吧。快七点了,我送你回家,该去接我弟弟的班了。”
当我拉着小伟的手走出小院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红砖的瓦房,灰土的路面,这都是我昨晚不曾注意的。我看着,似乎想把它刻在我脑海里。
“走吧。”小伟催我上车。
“小伟,下次再带我来好吗?”
“好。”小伟用力攥攥我的手。“你什么时候想来,咱就来。”
半路上,小伟在一家路旁的小吃店停下来,叫了早餐。他要的是豆浆果子。他知道我不吃果子,给我要了肉包。
他吃饭很快,一下就吃完了,然后很自然地抽出一根烟,点上。
当他看到我在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抽吧,没事。”我跟他笑着。
“不抽了。”他把烟丢在地上,狠狠地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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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以后,我就不太喜欢过春节了。
我们家在德惠乱七八糟的亲戚特别多,光叔叔姑姑就好几个。每次过节,都没完没了地拜来拜去,而且还要听那些长辈们的教训和牢骚。我有时听着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真恨不得跟他们说,闭嘴吧,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早就out date 了。
而且过年除了打麻将,就是吃,喝,睡,简直跟猪一样。
不知道猪会不会谈恋爱?
我不会打麻将,我父母也不鼓励我打,怕我沉迷进去。但每次家里来客,我一定要上桌陪酒。我父亲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二则我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喝酒是必然的义务。其实我还算能喝,公司请客我也总是冲在前面。但在德惠,简直是能人辈出,看看丁伟就知道了。我那些亲戚见酒就跟不要命似的,所以我只能说我不行。
“男人怎能说自己不行呢?”三叔的酒又到量了,也不顾长幼的尊严,有些淫秽地笑着。“酒桌上,男人不能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
在这些亲戚中,我尤其不喜欢我三叔,他似乎也不大瞧得上我,尽管我是我们同辈中读书读的最好的。他是个典型的读书无用论的提倡着,当然我的两个堂弟也是直接受益者。要不是我妈妈从中帮忙(我妈是中学老师),我真不知道我那两个堂弟怎么能高中毕业。
“人啊,书读的多了,就变傻了。”他的酒一多,就开始他的演讲。翻过来,倒过去,车轱轳话,没完没了。“你看后院小德子,人家小学三年还没念完。前两年包了个车队跑运输,可发了,一年没有上百万,也得几十万。”
我懒得跟他去辩,由得他去说。
“人家过年给他去世的父母烧纸钱,可用的都是一百元的真钱啊。”他一脸的羡慕,就差说他百年之后,我们这些孝子贤孙也该这么做。
“我看他是有钱烧的。”我再也听不下去。“他父母怎么死的,还不是活活被他气死的。他妈临死,他连医院都不去,怕付医药费。现在又装孝顺。别说他现在烧真钱,就是他烧金子钻石,他老爹老娘在地下能收到啊,还不是臭显。”
我三叔没料到我的反应这么激烈,一时楞在那里。
大家窘在那里,还是我父亲出来打圆场。“现在社会上很多人是发了财,不过这也钻是社会转型时期的空子。依我说呀,长久还是得靠真本事。”
果真是文化人,父亲说的话就是比他们有水平。三叔见他二哥发话了,也不再好驳斥。不过我觉得他心里是瞧不大上我这个穷酸老爸的。
“不过跑运输这行啊,就是油水多。”三叔换了个话题。“我那个同学老丁,以前在石良公司当车队队长,手下管着三十多辆车,多风光啊,多少人去求他啊。哎,可惜啊,他没命享这个福啊,前两年得肝癌死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要我说啊,人就是个命。再厉害,也斗不过命。”
以前喝酒的时候,经常听三叔提起他这个同学。仿佛他的风光,也是我三叔的骄傲似的。近两年倒不大提了,原来早死翘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