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康二十四年秋,自年初便缠绵病榻的良妃病情愈重,皇帝感念其辛苦,加封其为贵妃。
只是齐绍心中装着天下,他便也可为了天下,齐绍所求即是他所求,这二者并不矛盾——但不管这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到底是为了私情。
“自然要看!”靳奕点点头,捧了齐绍端来的热茶,一口一口地喝着,丝毫不嫌那粗茶苦涩,扬起笑容补充道:“还要承煜念给我听。”
齐绍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低低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贴身藏着的信笺,在靳奕身侧坐下,缓缓开了口。
被困在深宫中一辈子、对皇帝从未有过情意的良妃娘娘,面上忽而露出一个少女般的笑容,喟叹似的低喃道:“若是当年,他也……”
他那两个皇兄都巴不得他离权力中心越远越好,自然纷纷上书陈情,说三弟心怀社稷,当允之,还当嘉奖。
次年,其子靳奕年满十八岁,自请分封戍边,不平北疆誓不还朝。
二人围坐在暖炉前,开了一坛靳奕带来的青梅酒,小酌了几杯。
皇帝被哄得龙颜大悦,果真允了,还赐下不少金银,简直比拨军费时的吝啬大方百倍。
几日后,靳奕封王的圣旨与安王府众人浩浩荡荡地抵达边关,顺便还将拖了许久的军饷一同带来了,镇北军上下无不喜气洋洋,四处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齐绍自是一张白纸,靳奕那点经验也都是纸上谈兵,两个青涩的少年人全靠着本能摸索接吻,唇舌交缠间,青梅酒浅淡的甜香在口腔中不断回味,虽亲得磕磕碰碰,还撞到了牙齿,却仍旧甜蜜无比。
他还记得最后母妃问他:“奕儿,你实话告诉母妃……你想去戍边,究竟是真为了大夏百姓,还是为了齐小将军?”
他是为了齐绍。
一吻终了,
齐绍还没来得及错愕,靳奕便紧接着道:“只因我钟情于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这是安王府库房的钥匙,还有我府上所有人丁财物造册,今日一并送给你。”
喜欢?
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乱麻似的思绪也理到了头。
靳奕哪还忍得住,捧着齐绍的脸便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双唇。
齐绍面上更红,却不曾摇头否认,他鼓起勇气直视着靳奕的双眸,双唇翕合道:“我……”
他问得倒是坦荡,齐绍手里的东西都惊得落到了矮桌上,犹豫了片刻,方才讷讷地点了头。
“我从未把你当做兄弟。”
子夜的更声一过,靳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串钥匙和一本账簿模样的册子,郑重其事地递给齐绍道:“承煜,我原先说的生辰礼物,并非是同你玩笑。”
此时二人终于互通了心意,靳奕喜形于色,忍不住握上齐绍的手,眼神晶亮地问:“承煜,我可以亲亲你么?”
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早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就成了思慕之情,只差有人将之点破。
靳奕猛地抬起头来,下一瞬便笑开了:“既如此,便就是喜欢了!承煜,你喜欢我么?”
“三郎亲启。吾兄惠鉴:久不通函,甚以为念,昨得手书,反复读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靳奕没能听清,良久的寂静后,他伏在母亲榻边,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喜欢你。”
齐绍耳边嗡的一声响,手里拿着那钥匙与账册,只觉得无比烫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跳如擂鼓般又重又快,整个人顿在原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时靳奕红着眼眶跪在良妃病榻前,哽咽许久,终是说了实话。
除夕夜,安王与镇北将军犒赏全军,与将士们一起吃过年夜饭,说了会儿话鼓舞了一番士气,方才回到营帐里休息。
见他久久不语,靳奕沮丧似的垂下头:“我明白了,你不喜欢我。”
齐绍向来迟钝,心思也不在儿女私情上,是以唯有靳奕主动开口,他们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一切离京。
齐绍脑子里虽乱成一团麻,却还记得安慰对方,连忙红着脸摇头:“不是不喜欢……”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齐绍,目光中充满期望:“承煜,你可愿同我在一起?”
齐绍并不知晓个中曲折,只不忍看靳奕难过,笨拙地解释道:“我给你写了回信,只是前些日子下大雪,堵了官道,便没来得及送出去……你要看么?我给你看。”
胸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那种悸动和牵挂的感觉,原来就是喜欢么?
谁知良妃竟并未因此责骂他,榻上那病容憔悴的恬静妇人柔柔一笑,摸着靳奕的发顶叹息道:“他的儿子……是个好孩子,若你不悔,便去罢。”
靳奕与齐绍一同守岁。
然而这喜事却并未能冲散病气,同年冬,良贵妃病逝。
是了,怎么会不喜欢呢?若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换作女子,恐怕早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定亲成婚了。